赵嬷嬷把钥匙往锁眼儿里一捅,发出令人牙酸的“咔哒”声。
“大小姐,动作麻利点儿。夫人让你来这儿,可不是让你来绣花的。”赵嬷嬷抱臂倚在门框上,那双倒三角眼在苏清漪身上扫来扫去。
苏清漪没理会她。
她拖着伤腿,跨进了这个满是霉味和灰尘的旧库房。
这里其实就是百草堂的垃圾站。
屋里堆着些断腿的桌椅,旁边还有几个崩了口的瓷坛。
苏清漪的目标很明确——角落里那架看起来很笨重的青铜药碾。
她假装在几个旧木箱里翻找,拿起一只拨浪鼓摇了两下,又一脸嫌弃的扔回去,最后才磨磨蹭蹭的挪到药碾旁。
这东西通体幽黑,不知是什么年份的青铜,上面长了一层厚厚的绿锈。
苏清漪伸出手,指腹顺着碾槽的内壁滑过。
突然,指尖传来的触感并不平滑,是一排细密又有规律的凹凸纹路。
苏清漪的指尖一顿,心跳漏了一拍。
她不动声色的挡住赵嬷嬷的视线,借着转身的动作,“哎哟”一声,像是不小心撞到了药碾。
巨大的青铜碾轮顺势滚了一圈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借着这动静,苏清漪飞快瞥了一眼碾槽内部。
果然!
这不是什么装饰纹,而是流体导向槽!只有现代高精密机床图纸上才会出现这种结构!
这种结构能利用离心力,将研磨物的纯度提升到很高。
在古代,这就是个磨药的铁疙瘩;但在苏清漪眼里,这是一台手动版的超微粉碎机,更是她打造救命手术刀的关键模具。
系统里的手术刀锻造图,缺的就是这种高精度的定型槽。
“什么动静!”赵嬷嬷被那声响吓了一跳,不耐烦的嚷道,“碰坏了东西你赔得起吗?”
“嬷嬷见谅。”苏清漪直起身,拍了拍手上的灰,脸上做出虚弱的样子,“这药碾是我娘生前最爱用的,我这就把它带回去,哪怕是碾碾安神香,也能稍微定定心。”
赵嬷嬷翻了个白眼,嘟囔了一句“晦气”,却也没拦着。
反正一个破烂铁疙瘩,量这丫头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。
苏清漪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才把这几十斤重的家伙搬回了房。
入夜后,更深露重。
窗外的树影投在纸窗上,摇摇晃晃。
苏清漪刚把那张拼凑起来的退婚契残片在桌上铺平,窗棂就发出了一声很轻的细响。
“谁?”
她手里瞬间扣住了一枚刚磨尖的瓷片。
没人回答。
紧接着,一个黑影从窗缝里挤了进来,落地无声。
是那个聋哑药童,阿砚。
借着昏暗的烛火,苏清漪看清了他手里捧着的东西——正是那天在祭台下,他偷偷用来接血珠的那个脏兮兮的陶罐。
阿砚没说话,浑身都在发抖,像是刚从冰窟窿里爬出来。
他把陶罐往苏清漪怀里一塞,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。
他比划了两个手势。
先是双手交叉护在胸前,那是“假”;接着,他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,用力按下去,那是“真”。
最后,他颤抖着手指,在半空中虚画了一个形状——像是一个襁褓,又像是某种花纹。
苏清漪眉头紧锁,原主的记忆碎片在脑海里翻涌。
襁褓……绣金线……
记忆深处,似乎真有这么一个模糊的片段。
小时候,她偷偷翻看过母亲的嫁妆箱底,见过一块绣着奇异花纹的金色布料,却被母亲慌张的藏了起来。
阿砚这是在告诉她,她这个百草堂嫡长女的身份,有问题?
还没等苏清漪细问,外面传来了巡夜家丁的脚步声。
阿砚脸色一变,立刻翻窗离去,眨眼间便融入了夜色。
苏清漪手里捧着那个尚有余温的陶罐,目光落回到桌上的退婚契残片上。
这张被撕碎的纸,是她从柳氏扔掉的废纸篓里一片片捡回来的。
她原本只想看看这退婚到底是怎么回事,可现在,借着月光一照,她发现了不对劲。
纸张的背面,隐约透出一丝很淡的金线。
苏清c漪把几块残片拼凑在一起,调整角度对着月光。
一条五爪金龙的轮廓赫然浮现!
那龙爪之下,还踩着半块残缺的玉珏纹饰。
这纹饰……苏清漪的瞳孔缩了一下。
她在自己那本小说里描写过这个纹饰!
这是当朝摄政王夜玄凌贴身佩戴的墨麒麟玉珏!
这哪是什么商户退婚契,分明是一张皇室密函的边角料!
更让苏清漪背后发凉的是,在那个龙眼的图案位置,残留着一点点很微小的、蓝绿色的结晶粉末。
苏清漪伸出食指,轻轻沾了一点,放在舌尖舔了一下。
一股麻意瞬间顺着舌尖窜上脑门,像是被微弱的电流电了一下。
碧髓散。
书中设定的大靖皇室秘毒,无色无味,只有在遇到特定显影剂时才会呈现蓝绿色。
苏清漪倒吸一口凉气。
她这具身体的原主,到底卷进了什么烂摊子里?
与此同时,百草堂账房密室内。
烛火摇曳,将柳氏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她手里捧着一本泛黄的《苏氏族谱》,指甲死死的掐进书页里。
那一页已经被虫蛀得千疮百孔,只能依稀辨认出几个断断续续的字迹:“壬戌年……七月初七……双生……调换……药奴产房……”
柳氏盯着那几个字,脸色惨白,额头上全是冷汗。
“我就知道……我就知道那贱人没安好心!”她咬着牙,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,“难怪这么多年,那死丫头长得既不像老爷,也不像那贱人……”
她猛地合上族谱,像是要把那些字全部封死在里面。
“赵嬷嬷!”柳氏厉声喝道。
守在门口的赵嬷嬷慌忙推门进来:“夫人?”
“明天一早,就把那丫头送去城外的庄子养病。”柳氏命令道,“务必在她拿到掌印之前……处理干净!”
“是。”赵嬷嬷打了个寒战,低头应下。
苏清漪并不知道柳氏的杀机已至。
她将陶罐里的血水倒出一部分,混合着清水,缓缓注入那青铜药碾的凹槽之中。
【叮。】
那个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再次响起。
【检测到特殊生物样本。】
【样本基因序列异常。激活隐藏支线任务:身世溯源。】
【当前线索不足,无法解析。】
苏清漪看着那在药碾中缓缓流动的血水,目光穿过窗棂,望向京城最繁华的那一片区域。
那里矗立着一座终年守卫森严的府邸——摄政王府。
高墙如墨,深不可测。
“身世溯源么……”苏清漪喃喃自语,嘴角勾起一抹冷意,“看来,这盘棋比我想象的还要大。”
她伸手摸了摸那冰冷的青铜药碾。
不管这身体是谁,也不管那摄政王到底中了什么毒,既然把她卷进来了,那就谁也别想好过。
她的手术刀,才刚刚开刃。
夜风骤紧,吹熄了桌上的残烛。
苏清漪起身去关窗,却发现不知何时,对面院子里的灯火全灭了。
不仅是灯火,连往日里值夜婆子的打鼾声都听不见了。
整个后院一片寂静,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一两声犬吠。
她心里咯噔一下,下意识地去推门。
门板纹丝不动。
门不仅锁了,外面还用重物顶死了。
透过门缝,她看见几个家丁正蹑手蹑脚的往隔壁烧火房的窗户上钉着什么。
借着月光,那东西上一行黑字格外刺眼——封条。
那是百草堂存放粮食和清水的库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