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宵站在原地，左手的麻意像一根细线从指尖延伸到心口。他没有动，也没有说话，只是缓缓闭上眼睛。
体内元婴盘坐在丹田，气息平稳。可就在识海边缘，一道极淡的金纹悄然浮现，如同烙印在神魂上的痕迹轻轻跳动。这不是佛劫反噬，也不是旧伤发作，而是一种他从未完全理解的感应——赤心印记在回应什么。
他睁开眼，目光扫过天空。
云层低垂，阳光斜照在山门前的石碑上，“赤心所向，百折不回”八个字清晰可见。风还在吹，树叶轻响，鸟雀掠过树梢飞向远处。一切如常。
可太常了。
他转身，声音压得很低：“赵梦涵。”
赵梦涵已经走下三阶石梯，听见呼唤停下脚步。她回头，银发被风吹起一角，眼神清冷。
“怎么？”
“有人看。”
她脚步一顿，没问是谁，也没问在哪。右手微抬，指尖一缕寒气无声溢出，在空中划出一道近乎透明的冰丝。那丝线向前延伸，触碰到虚空时微微震颤，随即收回。
她眉心微皱。
“虚空中有神念擦痕。”她说，“不是巡逻留下的。”
林宵点头。他知道她懂。这种痕迹极其细微，连通脉境修士都难以察觉，只有对灵机波动极为敏感的人才能捕捉到一丝异样。而赵梦涵不只是敏感，她的寒星晶能映照神识轨迹，就像黑夜里的灯。
两人并肩站回石阶之上，背对着宗门，面朝外域密林。
“西北方向。”林宵低声说，“妖域边境那边，有一股牵引感。很弱，像是隔着千山万水传来的回音。”
“你是说，对方在监视你，但不想让你发现？”
“不是‘想不想’，是以为自己藏得好。”林宵嘴角扬了一下，却没有笑意，“他们忘了，我当年能在杂役房里听出执事的脚步轻重，现在也能从一片安静里听出谁在呼吸。”
赵梦涵没接话，袖中三百六十五颗寒星晶微微发亮，一圈极淡的光晕扩散开去，瞬间覆盖山门前三里范围。这是她暗中启动的隐阵之一，名为“冰鉴环”，能记录所有进出的灵力波动。
她收回手，声音更冷：“三处外围阵眼已有反应，有人动过边界符文。不是我们的人。”
林宵盯着远处的林子。那里树木茂密，光影交错，看似毫无破绽。但他知道，有些东西看不见，不代表不存在。
“他们盯的不是宗门。”他说，“是我。”
“因为你准备出发？”
“因为我开始动了。”林宵笑了笑，“之前我在修整宗门，立规矩、建讲堂、稳人心，像个守家的狗。可一旦我要走出去，就说明我不再等了。”
赵梦涵看着他侧脸。
阳光落在他袖口，那歪扭的“不服”旁边，新绣了一个“大”字，针脚粗糙却醒目。
“所以你觉得，这是冲你来的？”
“不是冲我，是怕我找到不该找的东西。”林宵摸了摸胸口，赤心印记仍在微热，“白璎珞说妖域封印松动，谢红绡挖出未知符文，这两件事凑在一起，背后一定有人推手。而我现在要去查，自然就成了靶子。”
赵梦涵沉默片刻，忽然道：“那你还要走吗？”
“当然要。”林宵咧嘴一笑，“但我可以慢点走。”
“什么意思？”
“他们以为我会急着赶路，怕夜长梦多。”林宵转头看她，“那我就偏不走。就在这山门口待三天，看看谁能先沉不住气。”
赵梦涵眼神一闪。
下一瞬，她指尖寒气再凝，连续弹出五道冰芒，分别射向东南、西南、正北三处隐秘阵枢。阵法悄然激活，形成闭环监控网，任何接近山门十里内的神识探查都会留下痕迹。
“我已经布好了。”她说。
林宵点点头，不再多言。
两人并肩站着，一个穿着玄色劲装，袖口绣字张扬；一个素裙垂地，银发如雪。他们看起来像是在闲聊，或是等待同伴集合，没有任何紧张的姿态。
但他们的神识早已铺开。
林宵不动声色地将一丝灵力注入储物袋，九个破洞的袋子轻微震动，其中一枚玉简自动翻转，记录下周围灵气流向的变化。这是他早年改良的小手段，能把环境数据存入残卷，事后回放分析。
时间一点点过去。
日头升高，山门前的弟子来往不停。有人搬运灵石，有人检查阵基，还有新来的散修登记入门。一切井然有序，仿佛昨夜那场感应只是错觉。
可林宵知道不是。
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没有消失，反而变得更清晰了。就像一条蛇趴在远处的树上，静静看着猎物喝水，等着它低头的那一瞬。
他忽然开口：“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联手对付周玄的时候吗？”
赵梦涵侧头看他。
“你说你要引他出手，我就在暗处等。”
“结果你骂我蠢，说何必等，直接砸他脑袋就行。”
林宵笑了：“那次我没听你的，非要讲策略。后来差点被打断肋骨。”
“现在呢？”
“现在我听你的。”他看着她，“但这次，我想让他们先动手。”
赵梦涵轻轻点头。
就在这时，林宵胸口一烫。
不是痛，也不是麻，而是一种熟悉的悸动——赤心印记又一次发热，方向仍是西北，但这一次，热度持续了整整三息才退去。
他眼神骤然一沉。
“他们又来了。”
赵梦涵立刻感知到他的变化，寒气瞬间缠上手腕，整个人进入戒备状态。
“比刚才近了一点。”林宵低声道，“或者……不是人。”
“什么意思？”
“神念移动的速度不对。”林宵眯起眼，“如果是分神境强者远程窥探，每次出现都会有延迟。可这两次感应几乎没有间隔，就像是……一直贴在我身上。”
赵梦涵瞳孔微缩。
两人同时抬头望天。
云层依旧平静，阳光洒落如初。可就在这一刻，林宵忽然抬起右手，掌心向上。
一道极细的金光从他掌纹中升起，顺着指尖窜出，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，最终指向西北某一点。
那是赤心印记的主动回应。
“找到了。”他声音很轻，“不是人在看，是规则在动。”
赵梦涵盯着那道消散的金光，语气冰冷：“有人用法则之力遮掩行迹，躲在天地运转的缝隙里。”
“厉害。”林宵冷笑，“敢这么玩的，至少也是合体境往上。甚至……可能是渡劫期的老怪物。”
“你打算怎么办？”
“怎么办？”林宵收手，拍了拍衣服，“当然是继续晾着他们。”
他转头看她，眼神锐利：“他们不敢现身，说明图谋未定；他们一直盯着，说明怕我走。那我就偏偏不急，让他们猜，让他们等。”
赵梦涵看着他，忽然道：“你不怕他们是调虎离山？”
“怕。”林宵咧嘴一笑，“所以我不会真走远。就算出门，也得留一手。”
他说完，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块黑色木牌，上面刻着半道符文。这是他早年从归墟带回的残令，能短暂召唤一道化身，维持两炷香时间。
他将木牌按进地面，灵力注入。
符文亮起一瞬，随即隐没。
“留个替身在宗门活动。”他说，“让他们以为我还在这儿忙重建。”
赵梦涵看着他，忽然问：“如果他们一直不出手呢？”
“那就说明他们比我更怕。”林宵望着远方，“怕我背后还有后招，怕我根本不在乎他们看。”
他顿了顿，声音低下来：“真正的高手，从来不躲视线。他们敢看，就得准备好被我看回来。”
赵梦涵没再问。
她只是站得更近了些，与他肩并肩，目光一同投向那片寂静的密林。
山风拂过，吹动衣角。
林宵忽然感觉到左手指尖又是一麻。
他低头看去。
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游过，一闪即逝。
他猛地握紧拳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