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在安全屋内缓慢流淌,每一秒都像是被拉伸的橡皮筋,紧绷而漫长。火塘内的余烬忽明忽暗,映照着三人凝重的脸庞。没有人说话,只有彼此轻微的呼吸声和屋外风雪永不停歇的呜咽。
铜钱趴在小磊脚边,耳朵却不时机警地转动,捕捉着门外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。
陈婉儿守在观察窗旁,像一尊石雕,目光透过缝隙,死死盯着外面那片被风雪笼罩的、灰蒙蒙的世界。她的神经如同上紧的发条,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触发雷霆般的反应。
林月则负责监听门内侧贴在金属上的简易听筒(一个废弃的金属杯子改造而成),试图从风雪的噪音中分辨出可能靠近的脚步声或引擎声。
小磊紧握着那把猎刀,虽然他的手还很小,但眼神里却有了与他年龄不符的坚毅和决绝。
第一天,在极度的紧张和等待中过去。外面除了风雪,什么也没有。
第二天,依旧如此。长时间的精神紧绷开始消耗她们的精力。小磊忍不住打起了瞌睡,林月的眼中也布满了血丝。
“他们会不会……根本没在意?或者,那个队员并没有上报?”林月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怀疑。
陈婉儿没有回头,声音低沉而肯定:“会来的。除非那个队员和他可能代表的势力,愿意坐视‘深蓝’的秘密和‘净化’的真相被彻底掩盖,或者……他们自己就是‘净化’的坚定执行者,决定将我们连同秘密一起抹除。”
她顿了顿,补充道:“无论是哪种情况,我们都会等到一个结果。区别在于,来的会是对话者,还是行刑队。”
第三天凌晨,风雪似乎小了一些,但天色依旧阴沉得可怕。
一直保持静止的陈婉儿,身体忽然微微绷紧。
“有情况。”她的声音压得极低,却像一道电流穿透了安全屋内沉闷的空气。
林月立刻将耳朵紧紧贴住听筒,小磊也瞬间惊醒,握紧了刀,铜钱则无声地站起,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声。
听筒里,传来了一种微弱但区别于风雪的、规律的声音——脚步声。不是巡逻队那种沉重整齐的步伐,而是更轻微,更……谨慎,似乎在刻意放轻,而且,听起来只有一个人?
陈婉儿透过观察窗仔细搜索。终于,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,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小心翼翼地接近安全屋所在的区域。那人穿着厚重的保暖服,戴着兜帽,看不清面容,但行动方式透露出明显的警惕和探查的意图。
他没有直接走向安全屋的隐蔽入口,而是在外围徘徊,目光扫过周围的岩石和地形,似乎在确认着什么。
“只有一个人?”林月难以置信地低语。这不符合她们预想的任何一种情况——要么是大队人马围剿,要么是秘密接触的小队。
陈婉儿眼神锐利如鹰:“可能是试探,也可能是……独狼。”
那人徘徊了几分钟,最终,似乎下定了决心,朝着安全屋入口的大致方向,举起了一样东西——不是武器,而是一个用布条绑着的、像是水壶的东西,在空中缓缓摇了摇。
是那个诱饵水壶!
“他来了。”陈婉儿深吸一口气,做出了决断,“林月,你守在门后,听我指令。小磊,带铜钱退到最里面的角落,无论发生什么,不要出来,除非我喊你。”
她缓缓将防爆门的阀门松开一点,使其能够从内部快速打开,然后自己站到了一个既能观察门外(通过门缝)又能随时发动攻击或关门的位置。
门外的身影越来越近,最终停在了距离防爆门几米远的地方。他放下了举着的水壶,缓缓拉下了遮住口鼻的围巾和兜帽。
透过门缝,陈婉儿看清了那张脸——正是巡逻队里那个发现水壶的队员!他看起来三十岁左右,面容普通,但此刻眉头紧锁,眼神里交织着紧张、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决然。
他左右看了看,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,然后面向防爆门的方向,压低声音开口,声音在风雪中有些模糊,但足够清晰:
“我知道你们在里面。我没有带其他人来。我想……谈谈。”
安全屋内,空气几乎凝固。
陈婉儿没有立刻回应,她在评估,在判断这是否是一个陷阱。对方的坦诚反而让她更加谨慎。
门外的人等了几秒,没有听到回应,似乎有些焦急,但他努力保持着镇定,继续说道:“水壶里的东西和纸条,我看到了。我没有报告给队长……至少,没有报告全部。我知道‘看守’,也知道‘净化’……我的……我的妹妹,就在上一次‘净化’名单里。”
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痛苦。
陈婉儿眼神微动。这提供了一个动机,一个可能合作的基石。但她仍然没有放松警惕。
“证明。”陈婉儿终于开口,声音透过门缝,冰冷而没有任何情绪。
门外的人似乎松了口气,至少对方愿意交流。他快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物件,从门缝底下塞了进来。
那是一个小小的、手工制作的粗糙木雕小鸟,颜色已经有些发暗,但能看出雕刻者的用心。
“这是我妹妹做的。”门外的声音带着苦涩,“她……她之前就在矿坑外围的观测站工作,后来被调回核心区,再后来……就被‘净化’了,理由是‘精神污染’。我不信!她之前给我写过信,提到过矿坑深处有‘奇怪的声音’,还说过她怀疑‘深蓝’计划不像宣传的那样……”
陈婉儿示意林月捡起木雕。林月仔细看了看,对她点了点头,表示这不像临时能伪造出来的东西。
陈婉儿沉默了片刻,再次开口:“你叫什么?在避难所什么职位?”
“李明。第三巡逻队普通队员。”他顿了顿,补充道,“我以前是工程部的,因为……多次询问我妹妹的事情,被调到了巡逻队。”
工程部的背景,解释了他对炸药残留的敏感。被调职的经历,也侧面印证了他的“不安分”。
陈婉儿的大脑飞速运转。风险依然存在,但这可能是她们唯一的机会。
“你一个人来,想怎么谈?”她问。
“我知道你们掌握了一些……避难所高层不想让人知道的东西。”李明的声音更低了,“我也想知道真相,想为我妹妹讨个公道。但我一个人做不到。我们可以合作。”
“合作需要诚意,也需要资本。你的诚意我看到了部分,你的资本呢?”陈婉儿的问题直指核心。
李明似乎早有准备:“我可以提供信息。比如巡逻队的详细排班表、避难所外围的监控盲区、以及……我知道下一次‘物资筛查’(‘净化’的委婉说法)的大致时间。而且,我能接触到一些……对现状不满的人。”
信息,这正是陈婉儿她们最需要的。
又是一阵沉默。陈婉儿在权衡。开门,意味着风险,可能踏入陷阱。不开门,可能错失唯一的内应和情报来源。
最终,她对林月使了个眼色,示意她准备开门,同时自己握紧了手中的武器。
“进来。”陈婉儿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,“慢一点,举起双手。”
门外的李明明显松了口气,他依言缓缓举起双手。
陈婉儿猛地转动阀门,厚重的防爆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,打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。
风雪瞬间灌入。
李明没有任何犹豫,举着双手,低着头,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。
在他踏入安全屋的瞬间,林月立刻将门重新关上、锁死,手中的武器警惕地指着他。
李明站在门口,适应着屋内昏暗的光线,他看到了持械警惕的林月,看到了角落里紧张握刀的小磊和龇牙低吼的铜钱,最后,目光落在主导一切的陈婉儿身上。
他的目光扫过这个简陋却功能齐全的安全屋,眼中闪过一丝惊讶,但很快收敛。
“现在,”陈婉儿盯着他,目光如炬,“我们可以详细谈谈了。从‘深蓝’计划,矿坑深处的‘看守’,还有你们那位……所长开始。”
安全屋的门再次隔绝了外面的风雪,但屋内,一场新的、关乎信任与背叛、真相与生存的对话,才刚刚开始。她们钓到的这条“鱼”,究竟会带领她们游向生机,还是拖入更深的漩涡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