渠边的菖蒲苗栽下已有三日,晨露打湿的叶尖泛着翠色,墨柒蹲在田埂上,用小铲子给苗根培土。陈默昨天送来的竹筐就放在旁边,里面装着她连夜裁好的靛蓝色布料,边角用红线细细锁了边——那红线正是陈默他娘给的,在灯下看时,红得像渠边落日的光。
“又来瞅你的苗了?”陈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他肩上扛着捆新割的芦苇,是要去修补渠岸的破口。
墨柒回头时,阳光正好落在他肩头,把蓝布褂子上的槐花刺绣映得发亮。“刚浇了水,你看这叶尖都竖起来了。”她指着菖蒲苗顶端的嫩芽,“周师傅说,这苗要是活了,能长到半人高呢。”
陈默放下芦苇捆,蹲在她身边,指尖轻轻碰了碰菖蒲叶:“比我想象的泼辣,前天下雨我还怕淹着它们。”他忽然想起什么,从口袋里摸出个油纸包,“张记新做的芝麻糖,给你留的。”
墨柒接过油纸包,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——那是常年握铁锹、编竹筐磨出来的,却比任何绸缎都让人心安。她想起昨夜缝衣服时,针脚总往一处偏,最后在衣襟内侧绣了个极小的“默”字,藏在布纹里,像藏了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。
“林队说下午要检查渠闸,”陈默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,“我得先去把芦苇铺开晾着,免得受潮。”他扛起芦苇捆往渠闸走,脚步在田埂上踩出轻响,像在数着什么。
墨柒看着他的背影,忽然发现他的裤脚磨破了个小口,露出里面打了补丁的白布袜。她想起自己纳了一半的鞋底,针脚还是歪歪扭扭的,便从竹筐里拿出针线笸箩,坐在田埂上继续纳。
阳光穿过菖蒲叶的缝隙,在鞋底上投下晃动的光斑。她的针脚依旧不算齐整,却比之前稳了许多,每扎下一针,都像是在心里默念一句什么。渠水潺潺地流,远处传来林深和陈默的说话声,混着芦苇被风吹动的沙沙响,倒像是支温柔的调子。
纳到一半,周师傅拄着拐杖走来,看到她手里的鞋底,眯着眼睛笑:“这针脚见涨啊,比上次纳的结实多了。”他往渠闸的方向看了看,“陈默那小子,昨天还跟我打听,说你喜欢吃甜的,想托人去镇上买蜜饯。”
墨柒的脸腾地红了,手里的针差点戳到指尖。她低下头继续纳鞋底,声音细若蚊蚋:“周师傅您别听他瞎说。”
“我可没瞎说,”周师傅在她身边坐下,拐杖往地上顿了顿,“当年你爷爷给你奶奶纳鞋底,针脚比你这还歪,可你奶奶总说,那是她收到过最好的东西。”他看着渠水里的云影,“过日子啊,就像这针脚,不一定要多齐整,心到了,就暖了。”
墨柒捏着针的手顿了顿,忽然觉得掌心的线轴变得滚烫。她抬头看向渠闸的方向,陈默正站在闸口前,和林深一起调整着什么,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正好落在她脚边的菖蒲苗上。
风穿过菖蒲丛,带着股清甜的气息。墨柒低下头,把最后一针扎进鞋底,在背面系了个紧实的结。那结藏在厚厚的布层里,像把悄悄滋长的心意,牢牢系在了一起。远处,陈默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,回头冲她笑了笑,牙齿白得晃眼,像渠水里闪着的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