崇祯十七年,正月。
北方战火肆虐,李自成大军直逼京城,局势岌岌可危。
与此同时,南方天策府的势力却在不断扩张。
自攻占贵阳后,贵州各地望风归附,几乎兵不血刃就控制了全省。
趁着隆冬正月云南蛇虫鼠蚁较少,坐镇肇庆的李嗣炎果断下达军令,遣光武镇总兵云朗,曜武镇总兵王得功率领八万精锐进攻云南。
这支军队装备精良超过半数配备了火器,同时还驱使着三万新归附的土司兵作为先锋,分三路向云南扑来。
消息传到云南,顿时引起轩然大波。
昆明巡抚衙门内,气氛凝重。云南巡抚吴兆元端坐堂上,面色阴沉,堂下官员分立两侧个个神色惶惶。
布政使崔文荣上前一步,语气谨慎:“抚台大人,如今天策逆贼大军压境,我军兵力匮乏粮草不足,不如暂避锋芒退守滇西,以待朝廷援军。”
按察使周良寅立即反驳:“崔大人此言差矣!我等深受皇恩,岂能临阵脱逃?昆明乃云南根本,一旦失守全省震动。”
参议王运开小心翼翼地插话:“周大人忠心可嘉,但也要顾及现实,城中守军不足三千,如何抵挡数万敌军?”
众人争论不休,各自打着算盘,有人真心想要守城,有人暗自谋划退路,还有人想暗中与天策府联络。
吴兆元猛地一拍桌案,声响震彻大堂。“够了!”
他厉声喝道,“京师危急,皇上尚且死守北京,我等世受国恩,岂能弃城而逃?”
接着蓦然站起身,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:“守!就算粉身碎骨,我们也绝不能让逆贼,踏破昆明城墙!”
巡抚的命令很快传达下去,调动所有兵力招募民壮,准备守城器械,然而走出巡抚衙门的官员们,却展现出截然不同的反应。
崔文荣回到布政使司后,迟迟不肯签发调粮文书,反而暗中安排家眷细软送往滇西。
周良寅则立即赶往军营,亲自督导守城准备,王运开回府后,急召心腹密探天策府动向。
而通判李成德已经在书房写下密信,愿做内应,只求保全性命。
昆明城的黄昏来得特别早,夕阳如血,映照着这座危城。
城头上士兵匆忙布防,城门处百姓争相逃难,深宅大院内各种密谋悄然进行。
每个人都在做出选择,每个选择背后,都是人性在乱世中最真实的写照。
与此同时,黔国公沐天波,在昆明城西的国公府内接到了军报。
他独自站在祠堂中,望着沐家世代牌位一脸憔悴,沐家镇守云南二百余年,历经风雨,却从未面临如此危局。
此刻,他手中能调动的兵马不足五千,且多是久疏战阵的老弱之兵。
“国公爷,各部土司回应寥寥。”管家低声禀报,声音带着不安。
沐天波闭上双眼,深吸一口气,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只剩决然。
“取纸笔来。”他亲笔写下檄文,遣快马分送各路土司。
“沐氏世受国恩,镇守滇南二百载,今国难当头,逆贼犯境,沐某誓与云南共存亡,望诸位念及往日情谊,共御外侮,扞卫社稷。”
然,而回应者寥寥。
多数土司保持沉默,暗中观望,少数派来使者言语含糊,既不承诺出兵也不明确拒绝。
三日后沐天波不再等待,他召集沐府所有家丁、子弟兵,共计八百余人。
这些家兵装备尚可,但大多缺乏实战经验。
“父亲,各路土司迟迟不发兵,我们这些人去曲靖,岂不是送死?”长子沐剑声拉住他的衣袖,声音发颤。
沐天波沉默片刻,拍了拍儿子的肩膀:“沐家没有贪生怕死之人。今日若退,他日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?”
他亲自披甲上马,率部出城。
途中,仅有宁州土司禄永命、石屏土司龙在田各率千余人前来会合,这两家世代与沐府交好,此刻却仍愿追随。
“国公爷,就这些人了。”禄永命沉声道,眼中既有敬意也有忧虑。
沐天波望着不足三千人的队伍,苦笑一声:“足够了。至少证明这云南,并非人人都甘心从贼。”
部队日夜兼程赶往曲靖,沐天波知道以这区区三千人,想要阻挡天策府数万大军几乎不可能。
但他必须这么做——不是为了取胜,而是为了守住沐家二百年的忠烈之名。
沿途百姓纷纷避让,有人冷眼旁观,有人暗自叹息,也有人面露讥诮,在这乱世之中,忠义似乎已成最不值钱的东西。(在沐天波掌权前,沐府就烂了。)
沐天波不为所动,只是握紧缰绳,目光坚定地望向前方。
无论结果如何,他都已经做出了选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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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时,贵州全境陷落、天策府兵锋直指云南的消息乘着海风,飞快传到福建海边。
泉州安平堡内,郑芝龙接到西南战报时,正把玩着一艘新得的西洋战舰模型,手指猛地一顿。
与数月前只是试探性的遣使送礼不同,这一次,他真正感受到了时局的紧迫。
当初派长子郑森携带厚礼前往肇庆,却被那位天策将军以“军务繁忙”为由,暂且搁置,礼了收却未给予明确回应。
郑芝龙何等精明,立刻明白对方这是在待价而沽。
如今他李嗣炎不仅全据贵州,更悍然进兵云南,这已充分证明其势力,和野心远超当初的预估。
“不到半年竟已欲吞滇!此等鲸吞之势,绝非池中之物!”郑芝龙喃喃自语,模型被重重按在案上。
他意识到,上次的冷遇并非轻视,而是对方在等待一个,更能彰显自身价值的时机。
现在这个时机到了,他起身急促来回踱步,脑中飞速盘算。
若再迟疑,待李嗣炎全取云南,整合西南资源,届时自己再去,便真只是锦上添花,而非雪中送炭了,价码自然也不同往日。
“不能再观望了!”他猛地转身,对心腹家将喝道,语气比上一次更加坚决。
“即刻准备最快的福船!库中珍藏的南洋犀角、象牙,暹罗的顶级宝石,吕宋的精制金器,全都拣出来!
再加十二门新铸的精品铜炮!我亲自去肇庆面见,这位声名赫赫的天策将军!”
他略一沉吟,又对管家吩咐:“去告诉三姑娘祖喜,让她好生准备,随我同去。”
带上幼女既是示好,也更显此行亲善之意,而非单纯的军事结盟。
不久,刚率水师挫败荷兰人,凯旋而归的郑森闻讯赶来。
他一身海风气息未退,眉宇间的桀骜却比以往更盛,尤其是听到父亲竟要亲自前往,还带上小妹。
“父亲!”郑森带着明显的不解与怨气。
“那李嗣炎此前已然轻慢于我郑家,为何还要您亲自屈尊?我郑家雄踞海上,威震南洋,何须一而再地向他示好?待他真能定鼎中原,我们再遣使不迟!”
郑芝龙看着满脸不服的长子,心知他仍对上次被冷遇之事,耿耿于怀。
“森儿,上次他不是轻慢,是待价!如今他兵进云南,价码已不同往日,这才是真正值得投资的潜龙!
此刻他亟需支持,我们此刻去,方能换来将来旁人,难以企及的地位,莫要因一时意气,误了家族百年大计!”
郑森闻言,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厌恶:“潜龙?父亲,他不过是趁乱割据的枭雄之一!
我郑家基业,乃是一刀一枪在海上拼杀出来的,何必对这般人物卑躬屈膝?将来这天下,未必就由他说了算!”
少年人的骄傲与上次受挫的羞辱感交织在一起,让他对那个李嗣炎充满了排斥。
郑芝龙脸色一沉,呵斥道:“狂妄!你以为海上称雄便是天下无敌了?
陆上争鼎才是根本!收起你的意气,此次你若不能以大局为重,便留在安平看守基业!”
郑森见父亲动真怒,只得咬牙低头应,“是”。
但紧握的双拳,无不显示他内心的愤懑与不甘。
在他转身离去时,望向西方的眼神愈发复杂,那股想要与那人一较高下的心思,更加炽烈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