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识回笼的一瞬间，颈间传来一阵锐痛——像是刚被淬冰的钢刀划过，冷意裹着撕裂感，硬生生将她从无边黑暗里拽了出来。
苏晚夜倏然睁眼，入目却不是断头台上的血色，而是织金绣云的帐顶，银线流苏随着呼吸轻晃，鼻尖萦绕的苏合香浅淡又熟悉，是她做长公主时，寝殿里日日燃着的味道。
她僵硬地转动眼珠，雕花楠木床的纹理清晰可见，鲛绡银纹帐垂着软帘，床边小几上的紫铜麒麟炉正吐着青烟，烟丝缠缠绕绕，飘向帐外。
这里是她住了十几年的寝殿。可她明明该在被废黜、囚禁后，死在断头台上了——那利刃割开颈骨的触感，血液喷溅的温热，百姓的欢呼与咒骂，还在指尖发烫，让她每根骨头都在颤。
“殿下，您醒了？”帐外传来怯生生的声音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惶恐。
苏晚夜猛地坐起身，眩晕感翻涌，她却不管不顾地撩开帐幔——穿浅碧宫装的少女垂手站着，眼尾泛红，手指还在微颤，是扶云。
她入宫后的第一个贴身侍女，后来不过打碎一支玉簪，就被她怒杖二十，抬出宫去了。那是一年多前的事。
可现在，扶云好好地站在这里。
心脏骤然狂跳，一个荒谬的念头撞进脑海。苏晚夜强压着喉间的涩意，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：“现在是什么时辰？”
“回、回殿下，刚过卯时三刻。”扶云头垂得更低，“今日是百花宴，各府公子小姐都递了帖子，宫里还说……陛下盼着您去。”
百花宴？
苏晚夜瞳孔骤缩，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——就是这场宴，系统逼她当众刁难叶轻舞：她将酒水泼在那人身着的素裙上，骂她“山野村妇登不得大雅之堂”。也是从那天起，“嚣张跋扈”的恶名钉在她身上，连谢无妄看她的眼神，都多了层化不开的厌恶。
原来她真的回来了。回到了所有悲剧开始的这一天。
【任务发布：于百花宴当众羞辱叶轻舞，泼洒其衣裙并嘲讽“山野村妇，不登大雅之堂”。任务成功奖励积分50，失败惩罚：电击一级。】
冰冷的机械音在脑海中响起，像附骨的毒疽。就是这个“系统”，从她及笄那年起强行绑定，用恶毒任务把她塑成人人厌弃的恶女，最后推她入地狱。前世她怕惩罚、贪积分，一次次屈服，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。
苏晚夜垂眸，遮住眼底翻涌的恨意，纤细的手指攥紧锦被，指节泛白——这一世，她绝不要再做牵线木偶。
“更衣。”她的声音平得没有波澜，听不出半分情绪。
扶云立刻引着宫女进来，捧上叠得整齐的华服、琳琅的首饰。铜镜前，十七岁的容颜明媚得晃眼：眉不描而黛，唇不点而朱，凤眼里天生带着皇家的矜贵，可眼底深处，却沉着囚牢与断头台刻下的冷意。
宫女拿起一支赤金点翠衔珠九凤钗，正要往她发髻上插，苏晚夜却抬手拦了：“换一支。”
宫女指尖一顿，眼底晃过诧异——这支九凤钗是长公主的心头好，往日连旁人碰都不许碰。
“换碧玉玲珑步摇。”苏晚夜语气不容置疑。她记得清楚，前世百花宴她戴的就是这支九凤钗，艳俗得扎眼，与叶轻舞的素雅形成对比，更坐实了她“霸道无礼”的名声。
重来一次，无谓的靶子，不必再立。
梳妆毕，她踏出门外。晨光刺眼，她眯起眼，看着朱红宫墙、琉璃碧瓦，往来宫人见了她，都屏息行礼，眼底的畏惧藏都藏不住。
这就是她曾拥有的“尊荣”——被系统操控，被众人惧怕，实则如履薄冰。
“殿下，轿辇备好了，可往御花园去。”内侍尖细的声音传来。
苏晚夜深吸一口气，踏上轿辇。轿身平稳前行，系统的提示音却在脑子里盘旋，像催命的符咒。
电击一级的疼，她记得——无数细针刺进骨髓，疼得她满地打滚；五十积分也诱人，前世她用积分换过“容颜光泽”“体态轻盈”，却在这些小恩小惠里，一步步陷进泥潭。
可这一次，不能再重蹈覆辙。
她指尖抠着轿帘绣纹，脑子飞速转着：直接反抗，凡人之躯扛不住惩罚；乖乖照做，又会落得前世的结局。
必须破局。
御花园里早已热闹非凡。牡丹开得艳压群芳，风里混着脂粉香与酒气，勋贵子弟与名门闺秀三三两两聚着，笑闹声裹着环佩叮当。
直到苏晚夜的轿辇落地，喧闹声骤然停了。所有人的目光都投过来——有好奇，有审视，更多的是藏在眼底的疏离与厌恶。
苏晚夜恍若未觉，扶着宫女的手缓步下轿。长公主的威仪刻在骨子里，哪怕眼底藏着冷，身姿依旧优雅得无可挑剔。
她目光扫过人群，很快在僻静角落看到了那个身影——叶轻舞。
女子穿着月白软罗裙，未施粉黛，发间只簪了朵新鲜玉兰，正侧耳听身旁女伴说话，嘴角噙着浅淡的笑，干净得像一汪清泉，与这浮华的宴会格格不入。
就是这份“干净”，前世勾走了所有人的目光，包括谢无妄。
一道锐利的视线落在背上，苏晚夜不动声色地抬眼——水榭边，玄色蟒袍的男子凭栏而立，领口暗金线在阳光下泛着冷光，身姿挺拔如松，面容冷峻，正是北境亲王谢无妄。
他果然在看。前世她就是在这道目光下，做了那场愚蠢的羞辱，让他眼里的轻视，彻底变成了厌恶。
苏晚夜心头一沉，却有股斗志涌了上来。她端过宫女递来的琉璃盏，琥珀色的果子露在盏中晃着，她提着裙摆，一步步朝叶轻舞走去。
【警告：任务限定时间剩一刻钟！请宿主尽快执行！】
系统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刮过耳膜，越来越急。周围的谈笑声低了下去，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在她和叶轻舞身上——谁都知道长公主脾气差，而叶轻舞，看起来那样好欺负。
叶轻舞也察觉到了，她猛地抬头，看到苏晚夜时，脸色瞬间发白，手指死死绞着帕子，连呼吸都放轻了，像只受惊的小鹿。
空气仿佛凝住了。
苏晚夜在她面前一步站定，能清晰看到叶轻舞眼里映出的、自己冰冷的脸。按任务，她该扬手泼了这杯果子露，再说出那句刻薄的话。
谢无妄的目光，还落在她背上，沉得像要压下来。
苏晚夜指尖一紧，握紧了琉璃盏。
在全场屏息的注视下，她缓缓抬起了手。
叶轻舞下意识闭了眼，连肩膀都在轻颤，像是等着承受羞辱。
可预想中的冰凉没有落下——苏晚夜的手腕在空中极轻地一偏，琉璃盏里的果子露“哗啦”泼出去，大半落在青石地上，溅起细碎的水花，只剩几滴沾在她水绿色的裙摆上，晕开浅淡的印子。
全场死寂，连风吹牡丹的声音都听得见。
叶轻舞愕然睁眼，看着苏晚夜，眼里满是茫然。
苏晚夜却没看她，只低头盯着裙摆上的印子，秀眉微蹙，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懊恼，声音不大，却够附近的人听清：“这地砖何时变得这般不平？差点让本宫失了仪。”
一句话，把所有事都推给了“不平的地砖”。仿佛她刚才走过来，不过是巧合。
水榭边的谢无妄，眉梢微挑。原本冷得像冰的目光里，掺了点不易察觉的探究，落在她背影上时，竟多了丝停留。
【警告！任务失败！检测到宿主主观规避行为！即刻执行电击一级惩罚！】
系统的声音骤然尖锐，像炸在脑子里。苏晚夜浑身一僵，无数根细针似的电流钻进骨髓，从指尖麻到心口，腿肚子一软，差点栽下去。
可她硬生生咬着牙挺直脊背，连唇色发白都只当是被风吹的。她转头对宫女淡淡道：“回宫，更衣。”
说完，她没管众人惊疑的目光，一步一步，稳稳地朝轿辇走去。只有她自己知道，每走一步，骨髓里的疼就深一分，像踩在刀尖上。
轿帘落下的瞬间，苏晚夜再也撑不住，瘫坐在软垫上，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，连呼吸都带着颤。
系统的警告音还在脑子里嗡嗡响，却突然混进了另一道声音——沙沙的，像信号断了的电流，“滋……检测到未知错误……权限……冲突……”
那声音极淡，断断续续的，很快就被电击的痛感淹没。
苏晚夜猛地攥紧拳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，疼得她清醒了几分。
那是什么？不是系统的声音！是别的什么东西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