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咬金心里的那点犹豫和挣扎,在亲眼目睹了隋军高效的追击和瓦岗军不堪的溃败后,终于被彻底碾碎了。
他老程是个粗人,但讲义气,认死理。谁对他好,他就对谁好;谁把他当兄弟,他就把命交给谁。在瓦岗,李密明显没把他和罗士信当自己人,出了事就直接放弃,连挣扎一下都没有。反倒是这个擒了他们的齐王杨暕,虽然手段厉害,但说话做事透着股敞亮劲儿,待他们也算以礼相待。
更重要的是,程咬金看着隋军这令行禁止、如臂使指的劲儿,再想想瓦岗那边乱哄哄各自逃命的场面,他心里跟明镜似的——跟着杨暕,有前途!比他娘的在瓦岗瞎混强多了!
想到这里,程咬金把心一横,快走几步,追上前面马上的杨暕,噗通一声就单膝跪在了地上,抱拳瓮声瓮气地喊道:“王爷!俺程咬金想通了!俺愿意归降,跟着王爷干!求王爷收留!”
他这一跪,把周围的人都弄愣了一下。罗士信眨巴着眼睛看着程咬金,似乎还没完全反应过来。单雄信脸上则露出了欣慰的笑容。
杨暕勒住战马,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程咬金,脸上并没有太多意外的表情,只是淡淡问道:“哦?真想通了?不怪本王擒你,不怪本王打败你的瓦岗兄弟了?”
程咬金抬起头,一脸坦然:“王爷,打仗嘛,各为其主,输了就是输了,俺老程服气!至于瓦岗的兄弟……唉,李密那厮不把俺们当人看,关键时刻只顾自己跑路,这样的主公,不值得俺老程替他卖命!王爷您有本事,待手下也仁义,俺程咬金虽然是个粗人,但也知道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!俺这条命,以后就是王爷的了!”
这话说得掷地有声,虽然粗豪,却透着真诚。
杨暕看着他,点了点头,脸上露出一丝笑意:“好!程咬金,本王就喜欢你这份爽快!起来吧!”
“谢王爷!”程咬金咧嘴一笑,从地上爬起来,拍了拍膝盖上的土。
杨暕又看向旁边的罗士信:“罗士信,你呢?”
罗士信看看程咬金,又看看杨暕,闷声道:“程哥降,我也降。”他心思单纯,认准了程咬金这个大哥,大哥去哪儿他就去哪儿。
“好!”杨暕心情愉悦,“从今日起,你二人便是我麾下将领!暂归跳荡营,听沈光将军调遣。待立下战功,再行封赏!”
“末将遵命!”程咬金和罗士信齐声抱拳,这一次,声音里少了之前的别扭,多了几分归属感。
周围的隋军将士见又收服两员瓦岗猛将,也都露出高兴的神色。王爷越厉害,手下能人越多,他们这些当兵的日子就越好过,功劳也越大。
程咬金归降,立刻就想表现一下,主动请缨:“王爷,前面溃逃的瓦岗军里,有不少是俺的老部下,认得俺老程。让俺去喊话,说不定能招降一些人过来,也省得弟兄们动手了!”
杨暕看了他一眼,略一思索,便同意了:“可。单雄信,你带一队人马,陪同程将军前去,注意保护安全。”
“末将领命!”单雄信抱拳。
程咬金顿时来了精神,翻身上了士兵牵过来的战马(他的八卦宣花斧也被归还),对着杨暕一抱拳:“王爷瞧好吧!”说完,便和单雄信带着一队骑兵,朝着瓦岗溃兵的方向追去。
程咬金这一去,效果立竿见影。
他嗓门大,又是瓦岗军中的老面孔,许多溃兵都认得他。他骑着马在溃兵侧翼奔走,大声吆喝:
“瓦岗的弟兄们!听俺老程一句!别跑啦!李密那王八蛋不管咱们死活,自己跑啦!”
“投降吧!齐王殿下仁义,不杀降卒!俺程咬金和罗士信都降了,好吃好喝没事儿!”
“都是爹生娘养的,别再给李密当替死鬼啦!放下兵器,投降不杀!”
他的喊话,比任何隋军将领的劝降都管用。许多原本惊慌失措的瓦岗士卒,看到连程咬金这样的猛将都投降了,而且看起来活蹦乱跳的,心里的抵抗意志顿时消弭了大半。再加上确实无路可逃,纷纷扔下兵器,跪地请降。
单雄信在一旁看着,心中感慨,程咬金这厮虽然浑,但在底层士卒中确实有点号召力。有他出面,招降的效率高了很多。
程咬金的阵前倒戈和招降,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,让本就崩溃的瓦岗军士气彻底瓦解。越来越多的溃兵选择投降,使得隋军的追击变得更加顺利,缴获的俘虏和物资也越来越多。
消息传到正在狼狈逃窜的瓦岗军中军,李密气得差点吐血。
“程咬金!这个无耻匹夫!安敢如此!”李密在马车里(他身体似乎有些不适,改乘了马车)捶打着车厢,脸色铁青。程咬金的投降和公开骂阵,比打败仗更让他感到羞辱和愤怒。
徐世绩在一旁劝慰:“魏公息怒,程咬金本就桀骜难驯,如今降敌,也是意料之中。当务之急,是尽快赶回洛口仓,依托坚城,重整旗鼓。”
李密深吸几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他知道徐世绩说得对。但心中的恨意却如同毒草般滋生。杨暕!程咬金!还有那些临阵倒戈的叛徒!他一个都不会放过!
然而,现实是残酷的。在隋军持续不断的追击和骚扰下,瓦岗军的撤退变成了一场死亡行军。等他们远远望见洛口仓那高大的城墙时,出发时的六万大军,跟在身边的已经不足四万,而且个个丢盔弃甲,疲惫不堪,士气低落到了极点。
反观隋军这边,杨暕率领的主力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,如同驱赶羊群的牧羊犬。宇文成都的伏击部队和沈光的骚扰骑兵不断传来捷报,斩获颇丰。程咬金和单雄信的招降工作也进行得十分顺利,又收拢了数千降卒。
此消彼长之下,双方的实力对比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。
数日后,隋军主力在洛口仓以西二十里外,再次扎下了一座连绵大营,与洛口仓城头的瓦岗守军遥遥相望。
中军大帐内,杨暕召集众将议事。
宇文成都、沈光、单雄信、程咬金、罗士信等将领分列两侧,人人脸上都带着振奋之色。这一路追下来,仗打得痛快,功劳也捞得足。
“王爷,洛口仓城高池深,李密收拢残兵,兵力仍有近四万,强攻恐怕不易。”沈光率先开口,说出了目前的困难。
宇文成都哼了一声:“怕什么!仓促败退之军,有何战力?末将愿为先锋,定然一举破城!”
程咬金刚投降,急于立功,也嚷嚷道:“王爷,让俺老程打头阵!俺熟悉城里情况!”
杨暕摆了摆手,示意众人安静。他走到地图前,看着洛口仓的标注,沉吟道:“洛口仓乃天下第一大粮仓,城防坚固,强攻确实伤亡太大。李密新败,虽退入坚城,但军心不稳,内部矛盾重重。此时强攻,正中其下怀,逼着他们抱团抵抗。”
他顿了顿,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:“我们不急。传令下去,深沟高垒,将洛口仓给本王围起来!”
“围城?”众将都是一愣。
“对,围城。”杨暕肯定道,“洛口仓存粮虽多,但李密麾下兵马加上仓城原有守军和民夫,人数众多,每日消耗巨大。我们围而不攻,断其外援,耗其粮草,乱其军心。同时,派人向洛阳报捷,并请父皇下旨,让周边州郡兵马向洛口仓靠拢,造成四面合围之势。”
他看了一眼程咬金和单雄信:“另外,可以利用降卒,尤其是程将军和单将军的旧部,向城内散布消息。就说本王只诛首恶李密,胁从不问。若能献城或擒杀李密者,重重有赏!本王要让他们内部自己先乱起来!”
众将听完,眼睛都亮了。王爷这是要把李密往死里逼啊!不仅要困死他,还要从内部瓦解他!
“王爷妙计!”单雄信佩服道,“李密与翟让本就面和心不和,经此大败,矛盾必然更深。我等再从中煽风点火,不怕他们不乱!”
程咬金也拍着胸脯保证:“王爷放心,这事儿俺老程在行!保管让李密那厮睡不安稳!”
杨暕点了点头:“好!既然如此,诸位各司其职。宇文成都,负责东面营寨防御;沈光,率领跳荡营骑兵,巡视外围,打击任何试图出入的敌军;单雄信、程咬金、罗士信,协助整训降卒,并对城内进行攻心。”
“末将等领命!”
一道道命令传达下去,隋军这座新立的大营如同一个巨大的战争堡垒,开始运转起来,将洛口仓这座巨大的粮仓,连同里面的数万瓦岗败军,死死地围在了中央。
一场看似平静,实则更加凶险的围城与反围城、瓦解与坚守的较量,即将展开。
而此刻,洛口仓城内,李密看着城外那连绵不绝、秩序井然的隋军营寨,再听着手下汇报的关于程咬金、单雄信招降以及隋军散布的各种谣言,他的心,一点点沉了下去。
他知道,最艰难的考验,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