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午的日头悬在雾花谷上空，光流像熔化的黄金浇下来，砸在古老祭坛的青石板上，那些刻在石板缝隙里的符文被照得透亮，纹路里像藏着流动的星子，连角落积着的青苔都泛着暖光。
暮幽兰站在阵眼中央，换上一身古韵十足的素白长袍，她纤细的手指轻抚过祭坛中央的残破玉佩，正是那位涂山氏长老留下的唯一物件，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。
“时辰到了。”
暮幽兰的声音不算响，却浸了灵力，刚落进空气里就炸开一圈淡青色涟漪，祭坛四周的淡蓝色光球瞬间颤了颤。那些光球每个都有拳头大，里面包裹着一丝黑气，正是此前从千茂工业园区收集的贪欲之魂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檀口微启：“以镜花之名，启天机之引。”她的声音并不大，却仿佛穿透了时空，在祭坛周围激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灵力涟漪。
祭坛四周的空气骤然凝住，淡青色的灵力像水流般往她掌心涌，祭坛石板里的符文“嗡”地亮起来，光顺着纹路爬，像藤蔓缠上石柱，很快就染亮了相邻的符文，不过眨眼功夫，整座祭坛的符文都亮了，连成一片璀璨的光网，把暮幽兰围在中央。
在暮幽兰灵力的控制下，第一个贪欲之魂开始崩解，里面的黑气像被蒸发般消散，化为纯净的青色灵力流入祭坛的纹路，像是给这古老的阵眼注入了新的生机。
暮幽兰突然蹙眉，一股庞大的能量从脚底顺着经络往上涌，力道猛得让她指尖发麻。她的瞳孔骤然收缩，眼白部分迅速被淡金色的纹路占据，那些纹路像活的，从眼角往太阳穴爬，是天机引启动的标志。她迅速双手结印，指尖凝聚出一缕淡金色的能量，和玉佩里藏着的灵力波动同源，连波动频率都分毫不差。
“追溯。”
轻喝声落，指尖的能量灵光像灵蛇般窜出，精准地钻进玉佩里面，让其瞬间爆发出刺眼的光，暮幽兰只觉得脑海里 “轰”的一声，无数破碎的画面像潮水般涌进来，撞得她太阳穴突突跳。
刹那间，她看到一片云雾缭绕的青山，九尾狐形的石雕矗立在山门两侧，她听到清越的钟声回荡在亭台楼阁之间，涂山氏的族人们身着华服穿梭其中。这些画面如同打碎的镜面，每一片都闪烁着不同的时空片段，让暮幽兰有些眩晕。
这时第二个贪欲之魂崩解，更多的灵力涌进祭坛，光网的亮度又升了几分，她的视野骤然清晰。她看到一位美丽的女子待在一个山谷底，女子散发的灵力波动让暮幽兰确定这便是那位涂山氏长老无疑。
画面又突然切换，女子在一间密室里，密室四周燃着黑色的火焰，她手里握着一把青铜剑，剑身上还沾染着流动的黑火，地上躺着个怪物，浑身燃烧着黑火。
此时第五个贪欲之魂已经化为乌有，暮幽兰的后背早被冷汗浸湿，素白长袍贴在背上，凉得她打了个寒颤。她忍不住暗自庆幸。天机引本就耗损灵力，若是没有这些贪欲之魂当能量替代品，单凭她自己的灵力，恐怕撑不到看到长老的画面就会灵力枯竭，到时候不仅找不到涂山氏故地，自己还得重伤。
随着越来越多贪欲之魂能量的注入，画面再次变化。这次她看到了一条由无数光点组成的路径，光点是淡金色的，穿过层层叠叠的时空碎片，最后停在一片模糊的光影里，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。
就在这时，祭坛突然剧烈震颤起来！
祭坛青石板发出“咔”的裂响，刚成形的光点路径像被狂风扯着的线，开始扭曲变形，淡金色的光里甚至渗进了一丝黑气。暮幽兰的指尖瞬间发凉，她能清晰地感觉到，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反扑，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攥着那些光点，想把路径彻底掐断。
“定是涂山氏故地的封印在抵抗天机引！”
暮幽兰在心里咬牙，不敢有半分迟疑。她咬了咬下唇，舌尖尝到淡淡的血腥味，猛地抬手，剩余的几个蓝色光球瞬间被淡青色灵力裹住，“砰” 地一声同时炸开，庞大的灵力洪流像瀑布般涌进祭坛，使得符文光芒大盛，竟在半空中凝聚成一面巨大的铜镜虚影。
铜镜虚影越来越清晰，边缘缠着淡青色的灵力，像给镜子镶了层精致的边，把暮幽兰脑海里的影像完完整整地呈现在眼前。紧接着，铜镜中央射出一道银白光束，光束又亮又直，像一把剑，直接刺入那条快要消散的光点路径尽头。
刹那间，袁司空和夏晋元都屏住了呼吸。透过铜镜虚影，他们清晰地看到了画面：一条青灰色的石板小径蜿蜒着钻进一片幽静的竹林，竹子足有十米高，竹叶密得能挡住大半阳光，风一吹，竹叶“沙沙”响，像有人在低声说话，阳光从缝隙里漏下来，在石板路上洒成碎金，走在上面像踩进了翡翠编织的隧道。
竹林最深处，立着一块十分破败的无字石碑。石碑是青灰色的，表面爬满了青苔，还有很多深浅不一的裂纹，像是被雷劈过，又像是经历过战火，看起来平平无奇，甚至有些寒酸。但只要目光一落在上面，就能感觉到里面藏着的强烈能量。那是结界空间独有的波动，温和却坚定，像一层看不见的膜，把里面的世界严严实实地裹着。
银白光束钻进石碑的瞬间，一个奇异空间的虚影突然在石碑上空浮现：飞檐翘角的亭台楼阁，淡青色的瓦，刻着狐纹的石柱，连庭院里种着的树都清晰可见，那分明是涂山氏故地的模样！
袁司空的眼睛瞬间亮了，他读过高胜寒的手记，里面画着的涂山氏故地，和眼前的虚影分毫不差。
“有了，这个地方的经纬度信息。”
暮幽兰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，却很清晰。她指尖一点，一缕淡青色的灵光就像萤火虫般飞出去，精准地落在袁司空额头。袁司空只觉得眉心一热，一串经纬度数字就直接印进了脑海，清晰得像是自己背了几百遍一样。
“我已经记住了。”
袁司空赶紧应声，话音刚落，最后一个贪欲之魂就彻底消散，半空中的铜镜虚影也“砰”地一声碎裂，化作无数金色光点，像萤火虫般飘了一会儿，才慢慢消失。暮幽兰终于松了口气，她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，连肩膀都微微垮了下来，刚才那一番施法，虽然有贪欲之魂帮忙，但还是让她倍感疲惫。
“小兰，你还好吧！”
“无妨，好在有贪欲之魂作为灵力替代品，施术还算顺利。” 暮幽兰摇了摇头，目光落在铜镜虚影消失的地方，语气里带着点感慨，“没想到被女瑛封禁的涂山氏故地，竟然藏在云栖竹径。”
“多亏你帮我找到地址。”袁司空从地书中拿出一个竹篮递到她面前，语气诚恳，“虽然有贪欲之魂帮忙，但我知道你肯定耗损了不少灵力。这些是素商炼制的百草沁香，能补灵力，你务必收下。”
暮幽兰低头看了看篮子里的瓷瓶，足有七八瓶，忍不住笑了：“你太客气了，一下子给我这么多。”
“别推辞。” 袁司空把篮子往她手里塞了塞，眼神认真，“如果你觉得多，就当是我感激你之前送我那具灵骸的谢礼，那灵骸帮了我大忙，这点百草沁香根本不算什么。”
听到这话，暮幽兰才接过篮子：“那我就收下了，多谢。”
“事不宜迟，我得回烟水阁早做准备，明天一早好去云栖竹径。”袁司空看了眼天色，想不到这一番施术折腾下来，太阳已经开始往西斜，“那我就先告辞了。”
暮幽兰突然上前，在他耳边叮嘱了几句。
“祝你此行顺利。”叮嘱之后，暮幽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空间之门后，才转身看向一直站在旁边的夏晋元。
夏晋元快步走过来，语气里带着点担忧：“灵女，你说圣君他……能如愿找到那位涂山氏长老吗？毕竟那是盘古族的封印，万一里面有危险……”
暮幽兰抬手揉了揉眉心，声音里带着点倦意，却很笃定：“放心吧。在贪欲之魂的能量加持下，我都能用天机引暂时冲破盘古族的封印，更何况现在的他，已经能自由掌控虹吸魔藤了。那封印虽然强，但对他来说，应该不算难事。”
话是这么说，她眼底还是藏着一丝担忧。
回到烟水阁的袁司空直接去到孟星宇的房间：“阿宇，我找到涂山氏故地了，被封禁在云栖竹径，明天你能跟我一起去吗？”
他看着孟星宇，眼神里带着期待，还有点不易察觉的紧张：“那位长老被封禁的原因至今是个谜，我不知道故地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。有你跟我一起，我心里能踏实些。”
孟星宇语气温和：“我自然得跟你一起去。” 他顿了顿，目光落在袁司空的手腕上的血契印记上：“虽然你服下青冥玄果后，基本觉醒了盘古族血脉，但那毕竟是盘古族封印过的地方，谁也说不准里面有什么。多一个人在，总归稳妥些。”
他说着，伸手拍了拍袁司空的肩，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，暖得让人安心。
袁司空忍不住笑了，眼底的紧张散去不少：“嗯，我也是这么想的。要不是明天易兄和冲冲要去对付荧惑教的使者，三位长老又得留守烟水阁以防万一，我真想把他们都叫上。”
他说着，嘴角不经意间微微上扬。想起易耀辉跟孟星宇学窥探记忆之法时的样子，明明是天选魇灵，却非要装得一本正经，结果只教了一遍就学会了，熹暝星的技能对他来说，简直像喝水一样简单。还有冲冲的灵甲蛋，昨天刚孵化出来，的确堪称最厉害的灵甲机关。
“希望明天易兄能从那些教众身上，套取出有用的信息。”孟星宇拿起桌上的茶杯，给袁司空倒了杯无忧风露，是取地书世界无忧树的枝叶酿制的佳品。
“放心吧。”袁司空端起茶杯说道：“你教的窥探记忆之法，易兄早就学会了，再加上冲冲的灵甲机关，保准万无一失。”
夜色渐深，烟水阁的映月台上，袁司空望着夜空发呆，星星很多，像撒了一把碎钻，嵌在深蓝色的天幕上，却一点也没看进去，他的心绪乱得很。
明天就能见到涂山氏长老了，可一个疑问在他心里绕了很久，怎么也散不去。这位所谓的长老，其真实身份是青丘王室的五公主，也是白贞的妹妹，凤娇的姐姐，之所以后代涂山氏人称之为长老，只因这位五公主身兼青丘明玉祭司之职。
沐越跟他说的银灵子的故事，此刻又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。琴素商之所以一直守护水月圣君一脉，不是因为别的，是因为女瑛当年答应帮银灵子的魂魄入轮回，这是交换条件。这就说明，女瑛其实极为珍视由青丘白贞公主设立的水月圣君一脉，可之前流传的传闻里，却说女瑛和青丘五公主反目成仇，甚至亲手封禁了涂山氏故地。
这里面，肯定有不为人知的真相。
袁司空拿出高胜寒的手记，书页已经被翻得卷了边，上面关于涂山氏的记载，他看了一遍又一遍，却始终找不到关键线索。明天，明天就能知道答案了，可他既期待，又有点忐忑，万一真相不是他想的那样，万一长老已经……
“你果然在这里。”
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。袁司空抬头，就看到孟星宇走过来。
“你也还没睡？”袁司空笑了笑。
孟星宇走在他旁边 “我能感觉到你心绪很烦乱。” 他顿了顿，目光落在袁司空的脸上，“是共生血契的作用。”
袁司空笑道：“呵呵，没什么。就是有些疑惑明天就要揭晓了，同时又不确定那位长老能不能离开封禁之地，有点期待，又有点忐忑，心绪一下子就乱了。”
“我能理解这种心情。” 孟星宇望着夜空，声音轻轻的，带着点回忆的意味，“四千年里，我也不断经历过这种时刻。哪怕是现在，我偶尔还是会有这种心绪。”
他转头看向袁司空，眼底带着点复杂的情绪：“自从知道你和莫音长得一模一样后，我就对找到夏宇另一半魂魄，有了更大的信心。但反过来想，莫音会造出你，就说明他自己如今必然身处困境，所以，我也开始担心夏宇那另一半魂魄的处境。”
“所以你也在忧心。”袁司空没等他说完，就接了话。他太了解孟星宇了，四千多年的寻找，早就磨掉了他的急躁，却也让他变得更怕失望。
孟星宇点了点头，又很快摇了摇：“不过，忧心也没用。与其担心未来，不如把握好当下，说不定还有机会改变未来。”
“咦，这正是我想说的话！”袁司空眼睛一亮，转头看着孟星宇，忍不住笑了，“想不到我们俩现在越来越心有灵犀了！”
孟星宇也笑了，眼底的愁绪散了不少：“那就早些休息吧，明天还要早起，得养足精神。”
“嗯！”袁司空用力点头，然后跟着孟星宇往房间走，嘴角还带着没散去的笑意，他觉得有孟星宇在，好像再不确定的未来，也没那么可怕了。
第二天一早，袁司空按照天机引找到的经纬度，带着孟星宇往云栖竹径赶去。
云栖竹径的早上有雾，白色的雾气绕着竹子，像轻纱一样，空气里带着竹子的清香，深吸一口，连肺里都觉得清爽，他们穿过竹林，最后停在了竹林深处的一块空地前。
谁也不会想到，这么不起眼的地方，竟然藏着涂山氏故地的入口。
那块无字石碑就立在空地中央，青灰色的石身看起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，甚至有点破旧。袁司空蹲下身，指尖轻轻碰了碰石碑上的青苔，湿滑的触感传来，同时还有一丝微弱的灵力波动。
“这石碑是无量净土构筑，也是故地入口的封印。” 袁司空站起身，转头看向孟星宇，“小藤应该能对付它。”
他说着，抬手在半空画了个符印，淡金色的光闪过，地书世界的入口在他面前打开。小藤穿着青绿色旗袍走了出来，穿着打扮倒是越来越像电视剧《半妖藤》的女主了。
“哥哥！” 小藤眨着大眼睛，看到石碑时，眼睛瞬间亮了，“这就是无量净土呀！”
她蹦蹦跳跳地走到石碑前，围着转了一圈，然后转头看向袁司空：“哥哥，我准备好了！”
袁司空点点头：“小藤，拜托你了。”
小藤应了一声，伸出右手，指尖瞬间窜出三条翠绿的藤蔓。藤蔓像活蛇一样，在她指尖绕了一圈，然后朝着石碑游去。第一条藤蔓最先碰到石碑，刚触到石身，空气中就 “嗡” 地炸开一圈淡金色的波纹，藤蔓瞬间被烤得焦黑，冒着黑烟掉在地上。
小藤却一点都不慌，反而勾起嘴角，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，像小孩发现了新玩具：“果然跟传说中一样！无量净土会反弹所有攻击性能量！”
说话间，第二条藤蔓已经缠上了石碑顶端。这次没有淡金色波纹，也没有焦黑，藤蔓软趴趴地垂在石碑上，像普通的爬山虎，连一点灵力波动都没有。
袁司空眼睛一亮，瞬间明白了她的策略：“你在用无灵力状态的藤蔓试探它的规则！”
小藤用力点头，第三条藤蔓已经沿着石碑侧面，螺旋形地绕了上去：“无量净土能吸收并反弹一切带有敌意的能量，但对纯粹的物质接触，它一点办法都没有！”
话音刚落，她突然收紧手指，原本柔顺的藤蔓瞬间绷直，像钢丝一样紧紧裹住石碑。紧接着，小藤周身浮现出一层半透明的绿色能量场，能量场像泡泡一样把她裹在里面，里面的能量像水流般顺着藤蔓，一点一点渗进石碑的裂纹里。
石碑表面的暗金色符文，开始一个接一个地亮起来，亮起来时带着淡淡的金光，却很快又熄灭，像是在抵抗藤蔓里的能量。小藤哼了一声，指尖又窜出无数条藤蔓，这些藤蔓比之前的更粗，在风中狂舞着，尖端精准地刺进石碑表面的符文凹陷里。
最惊人的是，这些新藤蔓的表面，都浮现出了黑色的纹路，像墨一样，顺着藤蔓爬，碰到金色符文时，就开始疯狂地吞噬符文的光泽。
金色符文的光越来越暗，从耀眼的金光变成淡金，再变成灰白。当最后一丝光泽被吞噬时，石碑突然发出 “咔” 的巨响，石身开始龟裂，碎成无数灰白色的粉末，风一吹就散了，露出后面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，那里正浮着一层半透明的淡金色屏障。
屏障像水一样轻轻晃动，透过扭曲的光幕，能清晰地看到里面的景象：错落的亭台楼阁，淡青色的飞檐翘得像狐尾，和高胜寒手记里画的，一模一样。
“哥哥，结界入口打开了！”小藤拍着手说道。
袁司空的心绪开始波动，涂山氏故地，自己终于找到了，还有那位长老，终于要见到了。
孟星宇走到他身边，拍了拍他的肩，语气里带着欣慰：“进去吧。”
袁司空深吸一口气，点了点头，率先朝着淡金色的屏障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