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末的阳光格外慷慨，透过窗棂洒进房间，在木地板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，像一群跳跃的小金虫。温景然坐在书桌前，摊开数学练习册，指尖无意识地划过“一元二次方程”那几个字，心里有点期待，又有点紧张。
昨天放学时，陆星辞说今天上午会来给她补数学。她特意提前把房间收拾了一遍，书桌上的课本摆得整整齐齐，连奶奶送的那盆文竹都擦了一遍叶子，翠绿得发亮。他们住在一起已有四五个月，彼此作息早已熟悉，可这样专门留出时间补课，还是让她生出几分不一样的情愫。
墙上的挂钟指向九点时，走廊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，轻得像风拂过树叶。温景然的心跳漏了一拍，慌忙站起身，差点碰倒椅子——明明住对门，这几步路的距离，却让她莫名慌乱。
“小沅，星辞过来了！”奶奶的声音从客厅传来，带着笑意，隔着两道门都能听出暖意。
温景然深吸一口气，走到门口，看到陆星辞站在房门口，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，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，阳光从客厅窗户斜射进来，落在他的发梢上，镀上了一层金边。他手里还提着一个小竹篮，里面装着几个黄澄澄的橘子，是厨房果盘里刚剥好的，早上她还看见奶奶摆在那儿。
“奶奶说你爱吃这个。”他笑着扬了扬手里的篮子，声音比平时更轻快些，带着同住一个屋檐下的熟稔。
“快进来吧，外面走廊阴凉，别站着了。”温景然侧身让他进来，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背包带，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。
陆星辞走进房间，把背包放在椅子上，拿出一本厚厚的数学辅导书和几张画着函数图像的草稿纸：“今天我们先复习一元二次方程，上次月考你这部分失分最多。”
温景然点点头，乖乖地拿出笔记本和笔。阳光透过窗户，刚好落在练习册上，把“ax2+bx+c=0”这个公式照得格外清晰。
“一元二次方程的解法有三种：直接开平方法、配方法、公式法……”陆星辞的声音很稳，像秋日里的风，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。他翻开辅导书，指着例题，“我们先从公式法开始，求根公式是x=[-b±√(b2-4ac)]\/2a，这个必须记住。”
温景然赶紧在笔记本上写下公式，笔尖划过纸张，发出轻微的“沙沙”声。她记得这个公式，虚拟课程里讲过，可那个根号里的“b2-4ac”总让她犯迷糊。
“这个b2-4ac，叫判别式，”陆星辞看出了她的困惑，特意在草稿纸上把这串字符圈出来，“它很重要，能决定方程有没有解，有几个解。”
“判别式……”温景然皱着眉，感觉这个词像块硬骨头，怎么也啃不下来，“它怎么决定的？”
“当判别式大于0时，方程有两个不相等的实数根；等于0时，有两个相等的实数根；小于0时，没有实数根。”陆星辞说得条理清晰，可温景然看着那串字母和符号，脑子里还是一片混沌。
“我还是不太懂。”她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，手指抠着笔记本的边缘，“为什么它能决定有没有解？”
陆星辞没有不耐烦，反而笑了笑：“正常，我刚开始学也觉得绕。我们换个方式，结合图像来看。”
他拿起笔，在草稿纸上画了一个坐标系，然后画了一条开口向上的抛物线，刚好和x轴交在两点。“你看，一元二次方程的图像是抛物线，它和x轴的交点，就是方程的解。”
他的手指很修长，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，骨节分明。笔尖在纸上滑动，画出的线条流畅又准确，那道抛物线像座小山，稳稳地立在坐标系里。这双手她见过很多次，有时是在厨房帮奶奶择菜，有时是在阳台晾衣服，此刻握着笔的样子，却让她看得有些出神。
“当判别式大于0时，抛物线和x轴有两个交点，所以有两个解；等于0时，刚好和x轴相切，只有一个交点，所以是两个相等的解；小于0时，抛物线和x轴没有交点，自然就没有实数解了。”
温景然盯着那张图，眼睛一眨不眨。抛物线、x轴、交点……这些原本抽象的概念，忽然变得具体起来。她好像看到了那条曲线在坐标系里舞动，当它和x轴相遇时，就留下了“解”的痕迹；当它独自飞翔时，就什么也没留下。
“我懂了！”她忽然抬起头，眼里闪着兴奋的光，像发现了新大陆，“判别式其实就是看抛物线和x轴有没有缘分，对不对？”
这个比喻有点孩子气，陆星辞却愣了一下，随即笑了：“可以这么说。挺形象的。”
“那我再试试！”温景然拿起笔，在笔记本上模仿着陆星辞的样子，画了一个坐标系，然后画了一条开口向下的抛物线，让它和x轴相交于两点。“这个判别式大于0，有两个解！”
“对。”陆星辞看着她的画，眼里带着赞许，“再画一个判别式小于0的。”
温景然点点头，这次画得更快了。她让抛物线离x轴远远的，像条骄傲的鱼，不肯和水面接触。“这个没有解！”
“没错。”陆星辞的声音里带着笑意，“看来你不是学不会，只是需要找对方法。”
温景然的脸颊有点发烫，心里却甜滋滋的。这是她第一次觉得，数学好像也没那么可怕，甚至有一点点……有趣？
两人靠得很近，肩膀几乎要碰到一起。温景然能闻到陆星辞身上的味道，不是洗衣粉的香，也不是肥皂的味，而是一种淡淡的颜料味，像他摆在阳台画架上的调色盘，干净又清冽。住在一起的这些日子，她常看到他傍晚坐在阳台画画，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而陆星辞也闻到了温景然身上的味道，是种淡淡的艾草香，混合着阳光的味道，像奶奶晒在阳台的草药包，让人觉得安心。这几个月同住一个屋檐下，他早已熟悉这股气息，却在这样安静的时刻，格外清晰地漫进心里。
房间里很安静，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，和客厅里奶奶择菜的窸窣声。阳光在两人之间流淌，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，紧紧依偎在一起，像幅温柔的画。
温景然按照陆星辞教的方法，试着做了几道题。一开始还是有点磕绊，算判别式时总把符号弄错，陆星辞就在旁边耐心地提醒：“b是-3，平方后是9，别忘了前面的负号。”“4ac这里，a是2，c是-1，乘积是负数。”
他的气息偶尔会拂过她的耳畔，带着淡淡的颜料味，让她的耳朵微微发烫，心跳也乱了半拍。她赶紧低下头，假装认真做题，却感觉脸颊越来越烫——明明朝夕相处，这样近的距离还是让她心慌。
陆星辞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，不再靠得那么近，只是把椅子往旁边挪了挪，声音却依旧温和：“慢慢来，别急，算仔细点。”
不知过了多久，房门被轻轻推开，奶奶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走进来，看到两人都在低头做题，笑着说：“两个孩子真认真，歇会儿吃点水果吧。小沅啊，你这数学要是早让星辞多讲讲，也不至于愁成那样。”
温景然这才抬起头，发现已经快十一点了。她的笔记本上写满了公式，旁边画着各种各样的抛物线，有的和x轴相交，有的不相交，像一群姿态各异的小鱼。
“谢谢奶奶。”陆星辞接过水果盘，递了一块苹果给温景然。
“不客气，”奶奶笑得合不拢嘴，“你们俩住一块儿就是好，互相帮衬着。星辞，中午就在这儿吃，我炖了排骨，小沅爱吃的。”
“好啊，我早上就闻见香味了。”陆星辞笑着应下，住了这么久，早已把这里当成自己家。
温景然的脸更红了，小声说：“奶奶，我现在不怕数学了。”
“那就好，那就好。”奶奶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，转身出去时特意把门留了道缝，“你们继续，我不打扰了。”
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，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。温景然咬了一口苹果，甜甜的汁水在舌尖化开，心里却有点乱。奶奶刚才的话，还有陆星辞近在咫尺的气息，都让她觉得有点不自在，又有点莫名的期待。
“我们继续吧，把这道题做完。”陆星辞先开了口，打破了沉默。
“嗯。”温景然点点头，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题目上。
接下来的时间，两人配合得越来越默契。温景然遇到不懂的就问，陆星辞总能用简单的方式讲明白。她的进步很快，从一开始的磕磕绊绊，到后来能独立做出几道简单的应用题，眼里的光芒越来越亮。
陆星辞看着她认真的样子，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。阳光落在她的发梢上，像撒了层金粉，她咬着笔尖思考时的样子，皱着眉演算时的样子，恍然大悟时眼睛发亮的样子，都像慢镜头一样，刻在他的脑海里。这几个月的相处，让他越来越习惯身边有这样一个女孩，安静又努力。
他忽然觉得，这个周末的补课时光，比他预想中要有趣得多。
中午吃饭时，奶奶做了满满一桌子菜，红烧排骨、糖醋里脊、炒青菜……全是温景然爱吃的。奶奶一个劲地给陆星辞夹菜，把他的碗堆得像小山。
“多吃点，正在长身体呢。”奶奶笑得慈祥，“看我们家小沅，自从你帮她补课，这几天吃饭都香了。”
温景然的脸又红了，埋着头扒拉米饭，不敢看陆星辞。
陆星辞却笑了，把一块排骨夹到她碗里：“多吃点，下午还要继续战斗呢。”
“嗯。”温景然点点头，心里暖暖的。
下午的补课效率更高了。温景然已经能熟练运用判别式判断方程的解，甚至能画出对应的抛物线图像。陆星辞看着她的练习册上越来越多的对勾，眼里的赞许藏不住。
“你看，其实你很聪明，就是以前没接触过。”他合上辅导书，“今天就到这里吧，这些题你回去再练练，下周我们学因式分解。”
“好。”温景然点点头，把笔记本和练习册收好，心里充满了成就感。
陆星辞收拾东西时，温景然看到他的背包里露出一截画筒，好奇地问：“你带了画具吗？”
“嗯，本来想补完课去公园画画的。”陆星辞笑了笑，“你要是感兴趣，下次可以带你去看看，反正住得近，随时叫你。”
“真的吗？”温景然的眼睛亮了，她还从没看过别人写生呢。
“真的。”陆星辞背起背包，“那我先回房了，下午奶奶说要包饺子，等会儿喊你。”
“好。”温景然跟着他走到门口，看着他走进对门的房间，心里忽然有点空落落的，又很快被暖意填满。
陆星辞刚关上门，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打开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钥匙扣，递给她：“这个给你。”
那是一个用木头刻的小抛物线，虽然简单，却很精致，上面还涂着淡淡的颜料。“上次听你说它像鱼，就刻了一个。”
温景然接过钥匙扣，指尖触到木头的温热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，暖暖的。“谢谢你，我很喜欢。”
“喜欢就好。”陆星辞笑了笑，轻轻关上了门。
温景然站在门口，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木头抛物线，指尖的温度仿佛还没散去。
阳光依旧明媚，客厅里飘来奶奶哼的小调，混合着厨房里隐约的香味，让人觉得安心。温景然低头看着手里的钥匙扣，又看了看书桌上写满公式的笔记本，忽然觉得，这个周末的补课时光，不仅让她弄懂了难懂的数学题，还让她心里某个模糊的角落，变得清晰了起来。
那种和陆星辞住在一起的安心，那种被他耐心教导时的温暖，那种闻到他身上颜料味时的悸动，像春天的藤蔓，悄悄在心里蔓延开来，缠绕着，生长着，带着点微甜的期待。
她把钥匙扣小心翼翼地挂在书包上，看着它在阳光下晃动，像条快乐的小鱼。或许，下一次的补课时光，会更有趣吧。她这样想着，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