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更天刚过,雪斋披上蓑衣走出营帐。雨还没下,但风已经卷着湿气扑在脸上。他手里攥着那份重新拟定的互市条款文书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昨夜他下令盯住银矿坑道,又加派了两队弓手埋伏在关卡两侧高台,现在正一步步走向北川互市关卡。
天刚亮,安倍家的商队已抵达关外。五辆牛车排成一列,车轮陷在泥里,脚夫们吆喝着往前推。领头的是个中年商人,穿着厚实的麻布袍子,见到雪斋亲自到场,连忙拱手行礼。
“宫本大人,我们按新约来的,货都封好了,随时可验。”
雪斋没应声,只挥手示意亲卫上前。他走到第一辆车旁,手指沿着封条边缘划过,仔细查看火漆印是否完整。一切看起来合规。第二辆车也一样。到了第三辆,他忽然停住。
一股气味钻进鼻腔。
不是霉味,也不是稻草该有的干涩气息,而是潮湿布料裹着某种沉闷的腥气——像铁锈混着硫磺,在密闭空间放久了才会散出来的味道。
他蹲下身,掀开盖在车板上的草垫。底下是几捆用油纸包好的“丝绸”,叠得整整齐齐。他抽出一捆,割开油纸,里面没有布匹,只有一根黑乎乎的铁管。
是铁炮的炮管。
他还未起身,天空猛地一亮,一道闪电劈下来,紧接着雷声炸响。豆大的雨点砸在头顶的蓑衣上,转眼连成一片。
就在这时,第三辆车底突然“咔”地一声,暗门弹开。一个黑影从夹层跃出,手中短刀直取站在车旁登记货单的老吏员。
雪斋反应极快,拔出腰间“雪月”刀横扫而出。“当”的一声,刀刃撞上短刀,火星四溅。那袭击者被震退半步,面具下双眼一缩,显然没料到对方出手如此精准。
可不止一人。
左右两辆牛车底部同时打开,二十名蒙面人鱼贯而出,动作整齐,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。他们不攻商队成员,反而直扑守关的士兵和负责查验的官吏,意图制造混乱。
雨水顺着刀锋流下。雪斋一脚踹翻最近的敌人,顺势将“雪月”刀刺入其肩窝。那人闷哼一声倒地,手中刀掉落泥中。
“守住关口!不准放任何人进出!”他吼了一声,声音压过雨声。
亲卫立刻响应,吹响竹哨召集埋伏在高台的弓手。可暴雨太大,视线模糊,箭矢难以瞄准。一名杀手趁机冲到登记台前,举起匕首就要扎向老货郎的喉咙。
雪斋纵身扑上,刀背磕开匕首,左手抓住对方手腕反拧。那人挣扎中铠甲裂开一道口子,内衬露了出来。
靛青色的布条,用红线绣着半个字——“南”。
下面还有一点残角纹样,像是印章烧毁后剩下的痕迹,但轮廓清晰可辨:三日月纹。
是南部家的私印。
雪斋瞳孔一紧。他终于明白过来。所谓求和,不过是幌子。安倍家被逼急了,只能答应南部晴政的要求,借他们的商队名义运送武器,再让细作混进来突袭关卡,趁乱夺下北川通道。
这不是贸易,是兵变。
他一脚踢开那人,转身迎战另一名扑来的杀手。对方刀法狠辣,招招奔咽喉与心口。雪斋以守代攻,几次交锋后找准破绽,一刀削断其右臂。血混着雨水洒在泥地上。
远处传来惨叫。两名守军被围住,眼看就要支撑不住。雪斋冲过去,一刀逼退三人,护住伤兵。他喘了口气,环顾四周。
八名弓手已在高台就位,开始放箭。雨虽大,但他们用了防水油布盖住火绳,勉强能射。箭矢落下,当场钉倒两名奔跑中的细作。
剩下的敌人见势不妙,有两人试图往林子里逃。可雪斋早就在外围布了绊索和陷坑。一人刚踏进灌木丛,脚下猛地一空,整个人摔进深坑,腿骨断裂的声音在雨中都听得清楚。
还剩十几个仍在顽抗。他们背靠牛车结成小阵,明显受过战场训练。
雪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,握紧“雪月”刀,一步步逼近。
一名首领模样的人突然开口,声音沙哑:“宫本雪斋,你以为拦得住吗?南部大军已在路上,你这点人,撑不过三天!”
雪斋冷笑:“你们主子忘了件事——我从来不靠人数赢。”
话音未落,他猛然冲出,刀光一闪,那人左膝已被削断。惨叫未起,雪斋第二刀已至,直劈肩颈。尸体倒下时,手中刀才落地。
剩下的人动摇了。有人想投降,却被同伴砍死灭口。雪斋不再留手,指挥亲卫分路包抄。弓手持续压制,刀盾手推进合围。
七具尸体倒在泥水中,五人重伤被俘,其余八人突围时被绊索拖倒,尽数擒获。
雨还在下。
雪斋站在中央,浑身湿透,左臂被划了一道口子,血顺着袖口滴落。他低头看着脚边那辆打开的牛车,里面除了铁炮组件,还有几张折叠的地图,标记着通往小野寺领腹地的山路。
他弯腰拾起一张,展开看了一眼。
正是昨夜千代提到的那条通往甲贺的小路。
他把地图塞进怀里,转身走向被控制住的商队首领。那人脸色惨白,跪在地上发抖。
“谁让你们来的?”雪斋问。
“是……是宗元大人下令的……我们只是运货的……不知道里面有武器啊!”
雪斋没再问。他知道这种人不会说实话。他挥手让人把所有货箱全部拆开,一车一箱彻查。同时下令封锁四门,任何出入者皆需搜身。
亲卫跑来报告:“俘虏中有两人招了,说是从银矿坑道绕进来的,走了三天,中途换了三次衣服。”
雪斋点头。果然和之前的部署对上了。他早派人盯着那个坑道,就是为了防这一手。
他抬头看向关卡入口。外面雨幕茫茫,远处山林一片灰暗。这场雨不会很快停。
但他不能走。
商队还没清查完,铁炮来源没查清,南部的下一步动作也不明。他必须留在这里,直到所有隐患排除。
他抬起右手,指向那排被团团围住的货车,声音穿透雨幕:
“一车一箱,给我翻到底——我要知道这些铁炮,是从哪条路运进来的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