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日,沈桃收到了一封通过官方驿道送至宫中的家书。信来自她在通州任上的母亲。
展开信笺,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。母亲先是照例询问她在宫中起居是否安好,身体如何,字里行间透着关切。但信至后半,笔锋一转,道出了真正的意图。
原来,沈桃的父亲在通州同知任上已连任两届,虽无大过,却也政绩平平,升迁无望。眼看着京中兄长(沈大伯)官运渐稳,侄儿沈知节更是在江南大放异彩,沈母心中不免焦急。她在信中委婉提及,如今沈桃在宫中颇有体面,连带着沈家都沾光,能否寻个机会,在陛下面前为父亲美言几句,不求高官厚禄,只求能调任个京官,哪怕是闲职也好,一家人也能离得近些。
看完信,沈桃沉默了许久。
她能理解母亲望夫成龙、期盼阖家团圆的心情。在这个时代,家族成员互相提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。若她真是个寻常得宠的妃嫔,或许真会想办法吹吹枕头风。
但她不是。
她比任何人都清楚,自己如今的“体面”和“恩宠”建立在什么基础上——是那份独一无二的“技术服务”,是那份看似懵懂的“宿慧”,更是那份谨守本分、绝不干政的清醒。
为父求官,是底线,绝不能碰。
一旦开了这个口子,她在皇帝心中那个“有用且无害”的形象将瞬间崩塌。皇帝会如何看待一个开始为自己家族谋取利益的妃嫔?那些虎视眈眈的政敌和后宫对手,又会如何攻讦她?届时,别说保住现在的地位,恐怕连全身而退都难。
她不能,也不敢拿自己好不容易经营来的一切去冒险。这不仅是为了自己,也是为了整个沈家。堂哥沈知节如今正是上升的关键期,绝不能因为她的任何不当行为而受到牵连。
沈桃提起笔,斟酌了许久,才开始回信。
她先是以极其恭谨和思念的语气,问候父母身体,报了自己在宫中一切安好,让二老勿念。然后,才小心翼翼地回应母亲的请托:
“……母亲大人所言,孩儿俱已领会。父亲大人为官清正,勤勉王事,孩儿在宫中亦与有荣焉。然,宫中自有法度,朝堂自有章程。孩儿虽蒙陛下不弃,偶得垂怜,却深知妇人不得干政乃祖训国法,万万不敢逾越。陛下圣明烛照,赏罚分明,父亲大人但一如既往,恪尽职守,做出实绩,朝廷自有公论,上官亦必有考评。届时升迁调任,方是正理,亦是荣耀。若孩儿妄言,非但于事无补,恐反为父亲招致非议,累及家族清誉,此孩儿万死不敢为也……”
她写得极其恳切,既表达了不能帮忙的无奈,也阐明了利害关系,更是将“做出实绩”作为父亲升迁的唯一正途。最后,她再次强调自己在宫中必当谨言慎行,不负父母期望,并附上了一张数额不大的银票,算是尽一点孝心。
信写好后,她仔细封好,通过苏公公的渠道送了出去。
做完这一切,她长长地舒了口气,心里却并不轻松。她知道,这封信可能会让母亲失望,甚至不解。但她必须这么做。
“小主,您……”揽月在一旁,有些担忧。
沈桃摇摇头,语气坚定:“揽月,你要记住。在这宫里,有些规矩可以灵活,有些底线却必须死守。不干政,就是我们最大的护身符之一。 今日我能为父求官,明日就能为兄求爵,长此以往,陛下会如何看我?朝臣会如何攻讦?贵妃她们又会如何借题发挥?”
“奴婢明白了。”揽月郑重地点点头。
沈桃走到窗边,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。来自家族的压力,有时比宫中的明枪暗箭更让人心累。但她知道,自己必须扛住。
唯有守住原则,才能走得长远。
唯有保持清醒,才能在这繁华迷眼中,保住性命和家族。
她希望,远在通州的父母,最终能够理解她的苦衷和……远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