乔景澄瞳孔微缩，几乎是本能地上前两步，张开双臂，稳稳地将跳下来的康卿卿接了个满怀。冲击力让他后退了半步才站稳，怀中骤然多了个温热，带着皂角清香与他截然不同的柔软身躯。
“喂！你……”乔景澄惊魂未定，下意识地就想训斥这突如其来的莽撞行径，“胡闹！这多危险！万一我没接住……”
康卿卿却在他怀里抬起头，距离近得他能看清她浓密的睫毛和脸颊上细微的绒毛。她没有立刻退开，反而就着这个被他抱着的姿势，嘴一撇，打断了他的责备，声音不大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拗，直直看进他眼睛里：
“你等我回来！”
乔景澄剩下的话噎在了喉咙里。他看着她近在咫尺写满认真甚至有点霸道的眼眸，心脏像是被什么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，节奏微微乱了。他常年浸润在军营和政务中，与女子接触甚少，何曾遇到过如此直白、如此……不按常理出牌的姑娘？
“我……”他一时语塞，不知道该说什么。等？等什么？怎么等？他们之间……似乎还没到那个份上。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松开手，保持距离，但手臂却仿佛有自己的意识，依旧稳稳地托着她。
康卿卿见他迟疑，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失落，但很快被更浓的倔强覆盖。她甚至微微噘起了嘴，那姿态不像个威风凛凛的女将，倒像个讨要糖果却不得的孩子，带着点蛮不讲理的娇憨：“骗骗我不行吗？”
这一句，声音低了下去，却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，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，一丝微不可查的忐忑与请求。
乔景澄看着她这副模样，心中那根名为“规矩”和“克制”的弦，忽地就松动了。一丝无奈，一丝好笑，更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及细辨的柔软情愫，悄然漫上心头。在这肃杀紧张的边关，在这前途未卜的时刻，这个姑娘用这样一种近乎蛮横的方式，撞进了他的视野，也轻轻叩击了他的心防。
他终是轻轻叹了口气，那叹息里带着认命般的纵容，一直微蹙的眉宇舒展开来，唇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一个极浅、却真实存在的弧度。他看着她亮起来的眼睛，声音不自觉放柔了些，一字一句，清晰地说道：
“好。我等你。”
没有华丽的承诺，没有深情的铺垫，只是简简单单三个字，却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和笃定。
康卿卿的眼睛瞬间变得比天边最后一抹晚霞还要亮。她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、毫不掩饰的灿烂笑容，那笑容驱散了她眉宇间连日训练的疲惫和潜藏的紧张，纯粹而耀眼。
“说定了！”她终于从他怀里跳下来，站稳，还顺手拍了拍他的手臂，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无数遍，然后后退两步，再次深深看了他一眼，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心里。
“走了！”她挥挥手，转身，步伐轻快而坚定，很快消失在渐浓的暮色中，留下淡淡皂角香气和一句余音绕梁般的“等我回来”。
乔景澄站在原地，手臂上仿佛还残留着她身体的温度和重量，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那缕清爽的皂角香。他望着她消失的方向，良久，才缓缓收回目光，抬手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心口。那里，似乎还残留着方才因她那一跳和那句话而引起的、不同寻常的悸动。
“等你……”他低声重复了一遍，唇边的笑意加深了些许，又轻轻摇了摇头，似是无奈，又似是自己也未完全明了的期待。
边关的风依旧凛冽，但此刻吹拂在他脸上，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别样的、微醺的气息。
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，北境军营的辕门悄然打开一道缝隙，没有号角，没有鼓声，只有寒风吹过旌旗的猎猎作响。十二道纤瘦却挺拔的身影，牵着战马，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，依次无声地滑出。
康卿卿走在最前，已换上便于隐匿行动的深色劲装，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，脸上用特制的炭灰草汁淡淡抹了几道，遮掩了过分白皙的肤色，唯有一双眸子在将亮未亮的天光下，亮得惊人，沉静锐利，与昨夜那个跳下屋檐、强求承诺的姑娘判若两人。
女子奇队的队员们同样装扮利落，眼神坚毅，她们是乔熙诺从流离女子和边民中精心挑选、严格训练出的尖刀，今夜将执行一项极其危险却也至关重要的迂回穿插任务。
就在队伍即将完全没入前方丘陵阴影时，一道身影从辕门旁的哨位后转了出来。
是乔景澄。他披着深色的斗篷，像是随意巡视至此，手里却拿着一个小巧的牛皮袋。
队员们目光微动，却都训练有素地保持静默，只是眼角余光忍不住瞥向自家队长。
康卿卿脚步不停，只侧头看了他一眼，心跳却漏了一拍。
乔景澄走到她面前，将牛皮袋递过去，声音不高，在寂静的黎明前清晰入耳：“一些应急的伤药，效力比寻常的好些。” 他顿了顿，目光落在她涂抹了伪装却依旧明亮的眼睛上，语气是惯常的平稳，却比平日多了些难以言喻的东西，“昨夜说的话，记得。我们的承诺，你可要遵守。”
“承诺”二字，他说得极轻，却重重敲在康卿卿心上。周围的队员们虽听不真切，但自家队长和这位乔大公子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，却是感觉得到的。几道目光好奇又促狭地扫过来。
康卿卿只觉得脸颊“轰”地一下烧了起来，好在有伪装遮掩。她强作镇定，一把接过牛皮袋，触手感觉到他指尖残留的微凉。她扬起下巴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一样干脆利落，甚至带着点惯有的倔强：“自然！我康卿卿说得出，做得到！”
这话既是对他承诺的回应，也是对身后队员们的表态。只是那微微发红的耳根，还是泄露了一丝窘迫。
乔景澄看着她强撑的模样，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，微微颔首，不再多言，侧身让开了道路。
这时，乔熙诺从另一边快步走来。她同样一身利落装扮，作为女子奇队的创建者和最高指挥官，她需要做最后的叮嘱。她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位队员的脸，声音清越而充满力量：
“姑娘们！记住你们的任务，记住你们的本事！迂回，穿插，制造混乱，接应主力！你们是插入敌人肋下的匕首，是照亮大军前路的火把！我们的胜利，北境的安稳，就看你们了！一个不少，给我平安回来！”
“是！统领！”十二人压低声音，齐声应道，目光灼灼。
乔熙诺重重一点头，挥手：“出发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