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陈安初那里得到“启发”后，沈奕宸骑着马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溜达了半圈，心头那股烦躁和无所适从感不仅没消，反而因为有了个模糊的方向而更加具体化了，他得做点什么。
做什么？陈安初说什么“心意”？他沈奕宸能给什么心意？
目光扫过街边琳琅满目的店铺，最终定格在京城最有名，也最昂贵的金银玉器铺——金华阁。他记得乔熙诺似乎偏爱精致又不失大气的首饰。
于是，下一刻，六皇子殿下便出现在了金华阁内，引得掌柜和伙计们慌不迭地跪迎。沈奕宸也没多话，目光在那些璀璨夺目的陈列品上一一扫过，最后指着一套用上好的羊脂白玉镶嵌着细碎红宝，设计既华贵又灵动的头面首饰，言简意赅：“包起来。”
他甚至没问价格，那份属于皇子的阔气与不容置疑，让掌柜的连声应承，手脚麻利地用最上等的锦盒将这套价值不菲的首饰包装好，恭敬地奉上。
沈奕宸接过那沉甸甸的锦盒，揣在怀里，却觉得比任何军报奏章都要烫手。他翻身上马，这一次，目标明确，回府，东暖院。
一路上，他都在心里打着腹稿，该如何开口？直接说“这个送你，别生气了”？似乎太生硬。那……“那日是本皇子不对”？这又让他有些难以启齿。
越想越乱，直到马蹄停在六皇子府门前，他也没想出个完美的说辞。他深吸一口气，压下心中的忐忑，尽量维持着平日冷峻的表情，大步流星地朝着东暖院走去。
院内，乔熙诺正坐在窗下看书，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，勾勒出一层柔和的光晕，但她的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，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郁色。听到熟悉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，她翻书的动作微微一顿，却没有抬头。
沈奕宸走进来时，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。她安静地坐在那里，不像往日那般或娇纵或带刺，反而有种易碎的宁静，让他心头那点因即将道歉而产生的别扭，瞬间被一种更柔软的情绪取代，还夹杂着一丝心疼。
他挥了挥手，示意屋内侍立的锦书和其他丫鬟：“都下去。”
下人们屏息静气，迅速退了出去，并贴心地带上了门。
屋内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人。空气仿佛瞬间变得粘稠起来。
乔熙诺这才放下书，抬起头，目光平静无波地看向他，似乎在等待他开口。那眼神，看得沈奕宸心头一紧，准备好的所有腹稿瞬间忘得一干二净。
他站在原地，手里紧紧攥着那个锦盒，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，张了张嘴，却只发出一个干涩的音节：“我……”
乔熙诺静静地看着他，看着他脸上之前从未见过，几乎可以称之为“无措”的神情，看着他紧抿的唇线和微微泛红的耳根，心中诧异万分。这位殿下，今日又是唱的哪一出？
沈奕宸被她看得更加不自在，几乎是硬着头皮，将手中的锦盒有些粗鲁地往前一递，声音僵硬，语速飞快，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意味：“给你的。那日……是本王不对。”
话一出口，他自己先愣住了，随即一股热意冲上脸颊。他竟然……真的说出口了？
乔熙诺也彻底怔住了。她看着被塞到眼前的，一看就知价值不菲的锦盒，又抬眼看向面前这个别开脸但耳根通红，语气生硬却说着道歉话语的男人，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。
他……这是在向她道歉？还用这种……送礼的方式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？
她震惊的眼神让沈奕宸误以为她还不满意，或者觉得他诚意不够。他心下更急，想要解释自己并非有意那般粗暴，想要说明自己这些日子的烦躁与懊恼，可越急越乱，那些话在舌尖打转，就是组织不成一句流畅的语言。
“本王……我……”他“我”了半天，看着乔熙诺依旧带着惊愕和些许探究的眼神，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涌上心头。他该怎么办？怎么说她才能明白？
情急之下，或者说，是某种潜意识的本能驱使，他做出了一个让两人都石破天惊的举动。
他上前一步，没有再去碰那个锦盒，而是伸出手，极其小心翼翼地，用两根手指，轻轻捏住了乔熙诺宽大衣袖的一角，微微扯了扯。
然后，他低下头，那双总是深邃锐利，此刻却漾着水光，写满了无措，懊恼和一丝不易察觉祈求的眸子，直直地望向乔熙诺，用一种几乎可以称之为……委屈又带着鼻音低哑的嗓音，轻轻说道：
“别生气了……”
那眼神，湿漉漉的讨好，像极了做错事后被主人训斥试图求得原谅的大型犬类。
“……”
乔熙诺彻底僵在了原地，手中的书“啪嗒”一声滑落在膝上也浑然不觉。她瞪大了眼睛，看着眼前这个扯着她衣角，还露出小狗般眼神，用近乎撒娇的语气求她别生气的大周朝六皇子，只觉得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，整个世界都变得不真实起来。
这……这还是那个冷面阎王沈奕宸吗？！
他知不知道他现在这副样子，有多……犯规！
一股热气“轰”地一下冲上乔熙诺的脸颊，心跳快得几乎要挣脱胸膛。她张了张嘴，想说什么，却发现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。想维持傲娇，把他推开，可对着这样一双眼睛，她的手仿佛有千斤重，怎么也抬不起来。
屋内陷入了另一种极致的安静，只剩下两人有些紊乱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。阳光透过窗纱，温柔地笼罩着这对别扭的夫妻，一个低头扯着衣角，眼神湿漉；一个满脸通红，震惊失语。
那盒昂贵精美的首饰被遗忘在一旁，而某种更加珍贵、更加微妙的东西，似乎在两人之间，悄然破冰，生根发芽。
她活了十几年，何曾见过这等阵仗？那个向来冷硬如冰、威势迫人的六皇子，此刻竟像个做错事怕被抛弃的大狗，扯着她的衣角，用那样……那样难以形容的眼神和语气求她别生气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