冯去疾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，他虽然不怎么支持新法，但也明白新法度国家的好处。除了这点，他和李斯并没有什么个人恩怨。他明白李斯的死可以缓解贵族们的怨气，但是当着李斯的面，这话却不好说出口。
心里想着，他转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斯，发现后者也在看着他，眼神中流露出祈盼。
求死的祈盼。
李斯一心求死固然是为了国家稳定，但也有一定的私心。自己主动求死，需要为此事负责的就只有自己一个人。如果再拖下去，等到局势进一步恶化，嬴政主动降罪，那时候死的就是李家一家老小。
一个眼神间，冯去疾已经大致明白了李斯的意思，转头正色道：“大王，臣认为，廷尉李斯误国，该当死罪。年在其多年为臣，颇有苦劳的份上，可改为赐死，以彰显大王宽仁。”
嬴政似乎知道冯去疾会如此回答，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，又问道：“扶苏，你说呢？”
扶苏对其中的利害关系也很明白，但他性格优柔，不似嬴政那么强势，低声道：“孩儿，不知。还是请父王做决断。”
嬴政微怒：“假如寡人不在，一切由你做主，你该当如何？”
秦国的接连受挫，让嬴政意识到他这一代已经不可能完成统一大业。虽然他追求长生的梦还一直在，但理智让他已经开始培养接班人了。
扶苏哪哪儿都好，就是性格上太过弱势，这让嬴政很不满意。他希望通过自己的影响，让扶苏变得杀伐果断一点。
父王的施压让扶苏瞬间汗流浃背，他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说道：“孩儿认为相国大人说得很对，父王可将李斯赐死。”
嬴政这才满意地点点头：“李斯，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？”
李斯直起身子：“臣临死前还有几句话想对大王单独述说。”
嬴政对扶苏二人道：“你俩先下去吧。”
等带殿上再无他人，李斯直起身子：“臣要说的有两件事，第一，大秦想要生存下去新法还要继续施行，但是推行的法子要改一改。第二，大王可将此事委任给甘罗。”
“没了？”
“还有最后一件，等到时机成熟，所有反对新法的贵族可全部诛杀，臣说完了。”
“唉！”
嬴政重重叹了口气，李斯这人真的很对他的脾气，他实在是不舍得杀他。
“来人。”
侍卫走进：“大王。”
“把廷尉押进大牢，择日，处斩。”
“是。”
当日下午，大军回到咸阳，王翦带头上书请罪。
嬴政把上书全部扔到一旁：“当务之急是稳定后方，你们的请罪容后再讲。李斯已经自缚请死，寡人决定两日后将其处斩。王翦，你趁着这两天把大军调到西边，如果李斯死后雍城那些人仍不退让，你就直接发兵，给这些老家伙直接来个大清洗。”
众人都已知道李斯的心思，但听到大王亲口说出，仍忍不住心中一沉。
王翦道：“老臣身体近来每况愈下，时常头晕眼黑。望大王准许老臣居家歇息一段时日，带兵的事交给少荣他们就行。”
王翦的身体状况嬴政也多少知道一些，点头道：“这样也行。就着杨端和赴汉中阻挡蜀兵，章邯带兵到废丘驻扎，随时准备进军雍城。”
两人同时道：“臣等领命。”
这两日里，王翦、甘罗等人几乎都在打牢里陪着李斯，几人在牢中一直谈论了两天，没人知道他们说的什么。
两日后，李斯从容赴死。他的首级被快马送到雍城，同时到达的还有嬴政的一道命令：土地清丈暂停，奉还部分贵族被充公的土地。
雍城的权贵们大喜，集体上书，称赞大王英明。
这些谀词没有起到恭维的作用，嬴政踩着他们的上书，眼中泛着幽冷的光。
受林石召命，司马尚、乐叔和张良乘快马返回邯郸。
“臣等见过…”
时隔多日，三人再次见到大王，内心均感激动。
正要行礼，林石上前扶起他们：“不用多礼了，你们刚经过一场大战，本来应该好好休息一下。但是朕这里有个难题，需要人帮朕参详一下，这才召你们过来。”
司马尚道：“大王客气了，这是臣等的本分，不知大王遇上了什么难题？”
“数日前，匈奴冒顿单于联合东胡进犯河套。燕国趁着河北郡北边空虚，太子丹率军十万进攻苦陉和安平。”
“燕国和匈奴？”三人有些意外，“他们竟然也参与了秦楚的联盟，请问大王，现在战况如何？”
林石道：“河北郡的兵力被调到代郡很多，司马同和庞辛发动代郡百姓挖了大量绊马坑，已经挡住了胡人的攻势。河北郡兵力吃紧，正在坚壁清野，但恐怕坚持不了多长时间。
夏收将至，如果不能尽快打退燕军，对方定会抢收粮食，我们损失更重。但现在我们那边的兵力几乎是空虚状态，除了据城坚守，朕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，所以急召你们三位回来给朕参谋一下。”
三人听完，都不再发问，走到沙盘边看着高低起伏的地形低头凝思起来。
过了一会儿，乐叔道：“胡人都是骑兵，历来不能进行持久作战，如果代郡那边情况不是很吃紧的话，是不是可以把代郡的兵力先调回来？”
林石摇头：“不行，这个办法朕也想过。从暗中联合东胡一事就不难看出，冒顿此人心机深沉。他既然敢来犯边，就一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。轻易抽调代郡兵力，恐怕会让其钻了空子。司马同那边好不容易稳住局面，不能拆东墙补西墙，再把它破坏了。”
司马尚道：“大王之言有理，如果不能抽调代郡的兵力，那距离交战地点最近的就是蓬莱郡了。不知蓬莱郡那边还能集结多少兵力？”
林石道：“李珲手里倒是还有三万多人，但一来路途遥远，二来蓬莱粮食供应已经非常紧张，大军出征的话后勤供应会非常困难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