站在灵台方寸山的山脚,那股源自冰封山脉的寒意并非仅仅作用于肉身,更仿佛能冻结神魂,凝固思维。与北俱芦洲其他地方狂乱暴戾的冰寒不同,此地的寒冷带着一种绝对的、不容置疑的“秩序”,如同精密运转的机械,冷酷而高效地排斥着一切不属于其体系的生命与能量。
山门,原本该是那座熟悉的、爬满青藤、散发着草木清气的古朴石质牌坊。此刻,却完全被一块浑然一体的、高耸入云的深蓝色玄冰所取代。冰体剔透,却看不清内部,只能模糊映照出众人渺小而扭曲的身影。牌坊上原本镌刻的“灵台方寸山,斜月三星洞”十个道韵天成的大字,也被一层厚厚的、闪烁着规则符文的冰霜覆盖,只能勉强辨认出轮廓。
“这……这还是方寸山吗?”猪八戒喃喃道,他尝试感应山门,体内那全新的水元竟传来一种近乎“畏惧”的颤栗感,仿佛低阶生灵面对至高无上的存在。这冰寒秩序,其位格似乎远超他所得的先天水精。
小白龙龙鳞微微炸起,低声道:“好可怕的秩序之力,仿佛整座山都被炼化成了一件冰冷的法器。”
沙僧握紧了降妖宝杖,他感受到的死寂与此地不同,这里的死寂是规则层面的“静止”,而他的寂灭更偏向于万物终结后的“虚无”。
铁扇公主眉头紧蹙,罗刹煞气在体表本能地流转抵抗,但那股秩序寒意无孔不入,让她感觉自身的煞气运行都滞涩了几分。
金蝉子·唐双手合十,心灯光晕竭力扩张,却也仅能护住周身三尺,那冰寒秩序如同铜墙铁壁,他的慈悲心念难以渗透分毫。“阿弥陀佛,此非自然之冰,乃规则之封。悟空,你可能感应到祖师气息?”
孙悟空立于山门前,金瞳之中混沌火焰燃烧,破妄瞳被他催发到极致。在他的视野中,眼前不再仅仅是玄冰,而是无数条细密、冰冷、闪烁着幽蓝光芒的规则锁链,它们层层叠叠,交织成一张巨大无比的网,将整座方寸山牢牢包裹、冰封!这些锁链的形态与气息,与他在灵山感知到的“天道锁链”同源,但似乎更加凝练、更加……具有针对性!
“是天道锁链的力量……”悟空声音低沉,带着压抑的怒火,“但并非本体直接降临,更像是一个……被精心布置的次级枢纽,或者说,一个强大的‘封印节点’!”
他的目光穿透层层规则冰封,试图望向山巅的斜月三星洞。那里,冰蓝色的光晕最为浓郁,规则锁链也最为密集,仿佛是整个封印的核心。
“祖师的气息……”悟空闭目凝神,仔细感应着那份独一无二的因果。许久,他才缓缓睁开眼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,“有,但极其微弱,而且……很古怪。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层面,又像是……与这冰封秩序融为一体,难以分辨。”
这个发现让众人心头更沉。祖师若与这封印融为一体,那他们是该破开封印,还是……
“管不了那么多了!”猪八戒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,哈出一口白气,“来都来了,总不能在山门口喝西北风吧?猴哥,怎么进去?硬闯吗?”
悟空没有回答,他伸出覆盖着混沌之气的手掌,缓缓按向那冰封的山门。
“嗡——!”
就在他手掌即将接触玄冰的刹那,冰封山门上那些覆盖字迹的规则符文骤然亮起!一股远比外界冰冷、带着强烈排斥与镇压意味的磅礴力量轰然爆发,狠狠撞向悟空的手掌!
混沌之气与冰寒秩序之力猛烈对冲,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。悟空身形微微一晃,手掌被震开,而那冰封山门却纹丝不动,连一丝裂痕都未出现。
“好硬的乌龟壳!”八戒咋舌。
悟空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掌,金瞳之中战意升腾:“硬闯恐怕不行。这封印节点与整个北俱芦洲的规则,乃至更深层的天道锁链相连,蛮力冲击,只会引来更强烈的反噬。”
他绕着冰封山门走了几步,破妄瞳仔细扫描着每一寸冰壁。忽然,他停在某处,那里冰层之下,隐约能看到一块未被完全覆盖的、颜色略深的岩石,其形状,竟与记忆中山门旁某块不起眼的“叩门石”有八九分相似!
叩门石!当年他拜师学艺,正是在类似的一块石头前虔诚叩拜,才得见祖师,开启仙缘!
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划过脑海。
“师父,诸位师弟,”悟空沉声道,“此地虽是绝境,但方寸山根基未毁,祖师道韵犹存。这封印再强,也是外物。或许……我们需以‘旧法’叩门。”
“旧法?”金蝉子·唐若有所悟。
悟空不再多言,他整理了一下衣袍,尽管衣衫已在连日奔波中破损,但他的动作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庄重。他走到那块疑似叩门石的冰封岩石前,无视那刺骨的秩序寒意,缓缓地、恭恭敬敬地,屈膝跪拜了下去!
不是对抗,不是祈求力量,而是如同当年那个懵懂的石猴,怀着最纯粹的求道之心,以头触地,叩响仙缘!
“弟子孙悟空,今日重返山门,求见祖师!”
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山门前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穿透了层层冰封,传入那被规则禁锢的山脉深处。
这一拜,仿佛触动了某种深藏的机制。
冰封山门没有任何变化,但那笼罩整座山脉的、冰冷绝对的秩序之力,却似乎……微微停滞了一瞬?一种极其细微的、难以言喻的波动,自山体深处传来。
猪八戒瞪大了眼睛,小白龙屏住了呼吸,沙僧和铁扇公主也紧紧盯着山门。
悟空保持着叩拜的姿势,心神沉静,等待着。
一息,两息,三息……
就在众人以为此法无效,准备另想他策之时——
“咔嚓……”
一声极其轻微、仿佛冰晶碎裂的声响,自那块被叩拜的冰封岩石处传来!
只见那覆盖在岩石上的、闪烁着符文的冰层,竟然以悟空叩拜之处为中心,蔓延开了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痕!裂痕之中,没有寒气溢出,反而透出了一丝……极其微弱、却温暖熟悉的……混沌初开、道法自然的气息!
那是,方寸山原本的气息!是须菩提祖师的道韵!
虽然只有一丝,却如同在万古冰原上点燃了一簇微弱的火苗,带来了无限的希望!
“有效!”小白龙激动地低呼。
悟空抬起头,看着那道细微的裂痕,眼中爆发出璀璨的光芒。他再次俯身,更加虔诚地,第二次叩拜下去!
“弟子孙悟空,恳请祖师,开启山门!”
“咔嚓……咔嚓嚓……”
更多的细微裂痕,如同蛛网般,以那块岩石为中心,向着四周的冰封山门蔓延开去!虽然蔓延的速度极其缓慢,覆盖的范围也极其有限,但那坚不可摧的冰封秩序,确实被撼动了!
金蝉子·唐面露了然,轻声道:“善哉。规则之封,可封山体,可封灵气,却难封真心,难断因果。悟空与祖师之缘,与方寸山之道契,便是这封印中……唯一的‘变数’。”
猪八戒见状,也连忙有样学样,跑到悟空身边跪下,嘴里念念有词:“祖师爷在上,弟子猪悟能,以前是天蓬元帅,现在是取经人,虽然惫懒了点,贪吃了点,但心是好的!您老人家开开门,让我们进去避避风头,顺便指点一下迷津呗!”
沙僧沉默上前,同样跪拜下去,以实际行动表达敬意与恳求。
小白龙化为龙首人身,恭敬俯首。
连铁扇公主,在略微迟疑后,也微微躬身,行了一礼。
众人的意念,伴随着悟空那最核心的因果牵引,如同涓涓细流,汇聚成一股无形的力量,持续冲击着那冰封秩序的裂隙。
“咔嚓……咔嚓……”
裂痕越来越多,越来越密。那块被叩拜的岩石表面的冰层终于彻底剥落,露出了其灰褐色的、布满天然道纹的本体。一股更加清晰的、属于方寸山的本源气息散发出来。
紧接着,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,那冰封山门正中,那被厚厚冰霜覆盖的“灵台方寸山”大字下方,厚重的玄冰开始如同潮水般向两侧缓缓退去,露出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、幽深而冰冷的通道!
通道内部,并非想象中被冰封的破败景象,而是流光溢彩,仿佛由无数凝结的星光与规则线条构成,深邃无比,不知通向何方。
山门,以这种出乎意料的方式,开启了!
悟空站起身,看着那条开启的通道,脸上并无喜色,反而更加凝重。他感应到,通道内部弥漫的,依旧是那股冰冷的秩序之力,只是不再具有强烈的攻击性,仿佛……是一种默许的进入?
“走吧。”悟空深吸一口气,率先迈步,踏入了那条星光冰道,“小心戒备,里面情况未知。”
众人紧随其后,依次踏入。
就在最后一人进入通道的刹那,身后那退开的玄冰再次无声无息地合拢,将山门重新封死,仿佛一切从未发生。
通道内,星光流转,寒意刺骨。两侧不再是山石,而是如同镜面般光滑、倒映着众人身影的冰壁,冰壁深处,仿佛有无数双冰冷的眼睛,在默默地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。
山门虽开,景已不同。等待他们的,不再是记忆中的仙境洞府,而是一座被天道锁链之力冰封、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……规则牢笼。
真正的考验,从现在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