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其三,”唐僧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,伸出第三根手指,“它缺‘真心’。”
“锁链编织者,无论其为何等存在,其行径本质,乃是‘操纵’与‘吞噬’。它扭曲规则,非为滋养天地;它汲取念力,非为成全众生。其心…已偏离‘真’,堕入‘伪’与‘私’。”
“而吾等破妄,非为私欲,非为权柄,乃是出于对不公之愤怒,对自由之渴望,对众生疾苦之悲悯!此心,便是‘真心’!”
唐僧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,敲击在孙悟空的心头:
“规则可以被扭曲,但规则本身蕴含的‘存续’与‘平衡’之真意不灭!念力可以被污染,但众生本具的向善、向自由之‘本性’不灭!吾等此刻之抗争,便是这‘不灭真意’与‘不灭本性’的显化!”
“锁链看似无解,然其‘伪’与‘私’的本质,面对这源自天地本源、众生本性的‘真心’洪流,便是它最大的破绽!最坚固的堡垒,往往从内部攻破。而这‘真心’,便是能点燃其内部矛盾的…火种!”
他凝视着孙悟空那双燃烧着惊怒与迷茫的眸子,一字一句,清晰无比:
“悟空,你问根本破解之法?为师此刻,便答于你——”
“根本之法,不在外求,而在你心!”
“汝之本心,即是答案!”
“汝之本心,即是答案!”
这八个字,如同八道开天辟地的混沌神雷,接连轰入孙悟空的识海!比之前所有关于锁链本质的剖析,比那星辰化链的恐怖景象,更加震撼他的神魂!
他所有的惊怒,所有的追问,所有的迷茫,在这一刻,仿佛都被这简简单单的八个字,硬生生堵了回去,然后…轰然引爆!
“俺的…本心?”孙悟空下意识地重复着,熔金般的眸子里的火焰渐渐熄灭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空洞与…随之而来的、如同星云初生般的剧烈翻涌!
他一直向外寻求力量,寻求方法,寻求破解之道。他以为敌人是灵山,是那扭曲天道,是那冰冷的锁链。他以为需要更强大的神通,更精妙的算计,更庞大的势力。
却从未想过,答案,或许一直就在自己身上!
就在这颗被压了五百年不曾屈服,被算计了十万八千里不曾放弃,见识了世间至暗依旧选择抗争的…顽石之心!
议事厅内陷入了绝对的寂静。连流动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。孙悟空僵立在原地,如同化作了一尊石像,唯有那双眸子深处,正在上演着开天辟地般的剧变。
他看到了什么?
他看到自己当年在花果山称王,率群猴嬉闹,无拘无束,那是…自由之心。
他看到自己漂洋过海,历尽艰辛拜师学艺,那是…求道之心。
他看到自己龙宫夺宝,地府勾名,那是…不屈之心。
他看到自己大闹天宫,喊出“皇帝轮流做,明年到我家”,那是…叛逆之心。
他看到五行山下五百年,日饮铜汁,夜吞铁丸,仰望星空,那是…忍耐与期盼之心。
他看到西行路上,从最初的敷衍自保,到逐渐认同师父的悲悯,体悟八戒的无奈,感受沙僧的忠诚,那是…逐渐苏醒的同伴之心,慈悲之心。
他看到六耳猕猴之后,窥见真相的愤怒,决意破妄的决绝,那是…明辨是非、扞卫公道之心!
这一切的一切,自由、求道、不屈、叛逆、忍耐、期盼、同伴、慈悲、明辨、扞卫……这些看似杂乱,甚至有些矛盾的心念,交织缠绕,共同构成了他——孙悟空,独一无二的…本心!
这并非一块完美无瑕的宝玉,它有棱角,有瑕疵,有愤怒,有执着,但它…真实不虚!它从未真正向任何强权低头,从未被任何枷锁彻底驯服!
这,就是他的“定”!任凭外界规则如何扭曲,锁链如何缠绕,这颗本心,便是那狂涛怒浪中,永不沉没的礁石!
而这颗本心所向往的自由,所秉持的公道,所蕴含的不屈与变革之力…这便是他能引动混沌、催生“变”数的…根源所在!
“以定引变…以定引变…”孙悟空喃喃自语,眼中那翻涌的星云渐渐平息,化为一种洞彻本源后的极致清明,“原来如此!俺老孙一直以为,‘定’是补天石,‘变’是混沌力…错了!都错了!”
他猛地抬起头,眼中金光纯澈无比,再无一丝迷茫与惊怒,只有一种掌控了自身道途根源的自信与从容:
“‘定’,是俺这颗历经万劫不磨的本心!‘变’,是俺这本心所向,所能引动的一切可能!补天石与混沌力,不过是承载、显化俺这颗本心的…工具与途径罢了!”
“心若不定,纵有通天之力,亦是为虎作伥!心若坚定,纵使微末神通,亦可撬动乾坤!”
他彻底明白了!为何祖师只是点拨,却不给具体方法。因为真正的根本法,无法外传,只能自悟!就藏在他自己的本心之中!
锁链再强,能锁规则,能锁念力,可能锁住这颗历经混沌开辟、天地生灭而自然孕育的,独一无二、桀骜不驯的…补天石本心吗?
答案,已然不言而喻!
孙悟空周身的气息陡然一变。不再狂暴,不再压抑,而是变得圆融通透,深不可测。那补天石的本源之光与混沌石的幽暗气息,不再是对立冲突,而是如同阴阳双鱼,围绕着他那澄澈坚定的本心,和谐流转,散发出一种近乎大道的韵味。
他看向唐僧,深深一揖,这一次,是真正的心悦诚服,是弟子对指明道途的师尊最诚挚的拜谢:
“弟子…悟了!谢师父,为弟子点破这最后一重迷障!”
唐僧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,双手合十:“阿弥陀佛,善哉善哉。心灯已明,前路自现。”
孙悟空直起身,望向水帘洞外那风云激荡的天空,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、却更加深邃霸道的弧度。
“幽冥地府…哼,便让俺老孙这‘本心’,去会一会你那…禁锢众生的轮回锁链!”
根本之法已得,前路再无迷惑。剩下的,便是以这明悟之本心,驾驭无穷之变力,将这破妄之路,坚定不移地…走下去!
汝之本心,即是答案。此心一起,万链皆可破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