墨色的海水粘稠如浆,行走其间,并非寻常海水的浮力与流动,而是带着一种沉重的、向下拖拽的吸噬感。每一脚踩在松软而冰冷的海床上,都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手在拉扯脚踝,试图将人拖入永恒的沉寂。空气中弥漫的腐朽气息愈发浓烈,稀薄的灵气被一种更深沉、更古老的死寂之力取代,不断侵蚀着生灵的生机与法力运转。
沙僧行走在最前,他额间的暗金妖纹微微闪烁,周身散发出与这片死寂海域同源的气息,那些无形的拖拽之力触及他身体时,竟如同水流绕过礁石,自行滑开。他手中的降妖宝杖偶尔轻点前方浑浊的海水,便有微不可察的波纹荡开,似乎在探测着什么。
唐僧紧随其后,怀中的融合“忆骸”乌光稳定地指向深海方向,为他提供着指引。但他凡人之躯在此地承受的压力最大,即便有“忆骸”护持,脸色也渐渐有些发白,呼吸略显急促。
八戒护在唐僧左侧,九齿钉耙上缠绕的弱水气息形成一道淡蓝色的光膜,将试图靠近的阴寒死气隔绝在外。他小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昏沉的海水,嘟囔道:“这鬼地方,比流沙河底还让人憋闷,连条像样的鱼都没有……”
孙悟空断后,火眼金睛如同两盏金灯,穿透重重迷雾,警惕着任何可能出现的危险。他能感觉到,这死海深处隐藏的东西,其位格极高,甚至不亚于之前在骷髅宫殿遭遇的规则巨手。
一行人沉默前行,越往深处,光线越发暗淡,最终彻底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。唯有他们身上散发的法力微光,以及“忆骸”的乌光,照亮着方寸之地。海水也变得更加冰冷刺骨,那寒意仿佛能冻结灵魂。
突然,前方引路的沙僧猛地停下脚步,降妖宝杖横在身前,发出低沉的警示:“有东西来了。”
他话音未落,四周粘稠的墨色海水中,骤然亮起了无数点猩红的光芒!如同黑夜中骤然睁开的无数恶鬼之眼,密密麻麻,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!
紧接着,是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和嘶哑的低吼。那些猩红光芒迅速靠近,显露出它们的本体——那是一种形似人形,却全身覆盖着墨色鳞片,手脚如同利爪,面容扭曲模糊,口中流淌着黑色涎液的怪物!它们没有眼睛,那猩红的光芒源自它们额心一处不断搏动的肉瘤。它们身上散发着浓郁的死寂之气与一种疯狂的饥饿感,仿佛是被这归墟死寂之力侵蚀、扭曲后形成的原生魔物!
“是‘墟魇’!”沙僧沉声道,显然他的巫妖传承记忆中有关于此物的记载,“归墟死气凝聚,吞噬一切误入生灵,不死不灭,唯惧至阳至刚或同源寂灭之力!”
说话间,那数以百计的墟魇已经发出尖锐的嘶啸,如同离弦之箭,从四面八方的海水中猛扑而来!它们的利爪撕裂海水,带起一道道黑色的轨迹,腥臭扑鼻!
“保护好师父!”孙悟空大喝一声,金箍棒瞬间出现在手,就要上前迎战。
“大师兄,让俺老猪来!”八戒却抢先一步踏出,他肥硕的身躯在此刻显得异常沉稳,“这些鬼东西阴寒刺骨,正好用俺这天河弱水会会它们!”
只见八戒将九齿钉耙往身前一横,周身淡蓝色的弱水光膜骤然扩张!他深吸一口气,那肚子如同皮球般鼓胀起来,随即张口一喷!
“呼——!”
并非巨大的水龙,而是一股凝练到极致、色泽深暗、仿佛蕴含着星辰重量的水流,如同一条灵活的黑暗巨蟒,迎向了扑来的墟魇群!这正是他执掌天河时操控的本源弱水!鸿毛不浮,飞鸟难过,更能侵蚀万物,销魂蚀骨!
那弱水巨蟒冲入墟魇群中,并未发生剧烈的爆炸,而是如同浓酸泼洒!
“嗤嗤嗤——!”
令人头皮发麻的腐蚀声密集响起!冲在最前面的几十只墟魇,被那弱水沾染的瞬间,它们体表的墨色鳞片便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,露出下面漆黑腐烂的血肉,旋即连血肉骨骼也一并被溶解!它们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,身形在弱水中扭曲、缩小,最终化作一缕缕精纯的死寂黑气,反而被那弱水巨蟒吸收吞噬!
弱水过处,竟硬生生在密集的墟魇群中,开辟出了一条短暂的、被清空的通道!
然而,这些墟魇果然如沙僧所言,近乎不死不灭!后方更多的墟魇悍不畏死地涌上,它们额心的猩红肉瘤剧烈搏动,喷吐出大股大股的黑色死气,试图污染、抵消弱水的侵蚀。更有一些强大的墟魇,竟能强行撕裂弱水巨蟒的边缘,挥舞着利爪冲向八戒本体!
“哼!雕虫小技!”八戒冷哼一声,九齿钉耙舞动起来!那钉耙此刻不再是农具般的笨拙,而是化作了九道撕裂一切的浑浊流光!
耙影翻飞,水浪滔天!
每一齿落下,都精准地砸在墟魇的额心肉瘤之上!那肉瘤似乎是它们的核心,一旦被击中,墟魇便会发出最后的哀嚎,整个身体猛地爆散成漫天死气!
八戒将钉耙舞得密不透风,结合着弱水之力的侵蚀,竟一人挡住了大半墟魇的攻势!他脚步沉稳,一步步向前推进,那九齿钉耙当真如同犁庭扫穴,在无穷无尽的墟魇狂潮中,硬生生“耙”开了一条通往深处的血路!被击溃的墟魇散逸的死气,一部分被弱水吸收,一部分则被后方沙僧悄然引动,融入自身,补充着他的消耗。
孙悟空护在唐僧身边,并未急着出手,他看着八戒大展神威,眼中闪过一丝欣慰。这呆子,找回天蓬本源后,实力与心性果然都不可同日而语了。
唐僧看着二徒弟在前方奋勇开路,那钉耙每一次挥出都带着决绝与力量,心中亦是感慨万千。取经团队,正在这场破妄之旅中,一步步找回真正的自己,凝聚出撼动命运的力量。
在八戒如同磐石般的推进下,墟魇的攻势虽猛,却始终无法越过雷池一步。师徒四人沿着八戒开辟的血路,不断向着死海最深处,那“忆骸”强烈指引的方向前进。
周围的压力越来越大,海水仿佛变成了实质的墙壁。墟魇的数量似乎无穷无尽,但八戒钉耙所向,依旧一往无前。
不知厮杀了多久,前方粘稠的黑暗终于出现了一丝不同。隐隐约约地,可以看到极远处,似乎有一片巨大的、散发着微弱苍白光芒的轮廓,静静地矗立在死海的最深处。
那里,仿佛就是终点。
然而,就在众人精神稍一松懈的刹那,异变陡生!
自那苍白轮廓的方向,一股远比所有墟魇加起来还要恐怖、还要冰冷的意志,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,缓缓……苏醒了。
一道横贯海底的巨大阴影,自苍白光芒中缓缓延伸而出,锁定了正在血战中奋战的八戒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