顺子刚来到钟粹宫的门口，李如月便带着人从里面走出来了，打了个照面。
顺子屈膝伏地，给李如月行了个大礼。
俯身的瞬间，胸口獬豸兽同时低下头，身上的煞气收敛，温顺的像只小马驹，一双眼也从方才的威风凌厉化作一团春水，柔软如稚子，虔诚的望着李如月。
穿着新衣裳，竟然还有几分羞涩，又有几分忐忑。
倘或从主子的眼睛里看到对这獬豸兽凶恶之态的不悦，他一定当场就脱下来绞个干净，不管质地多昂贵，做工多细致，多有派头，他都不要。
于是他小心翼翼的观察李如月的神态，尤其是眼睛。
李如月本就不爱显山露水，眼神尤其难以捉摸，他得看仔细。
李如月察觉到了顺子的小心，原本没多注意，此刻方将注意力放在了他那一身新衣裳上面，示意他起来。
顺子起身。
李如月上前，低头看着他胸口的獬豸兽镇狱图，伸手拨弄那獬豸的眼珠子。
“转一圈。”
顺子听话的转了一圈，李如月很满意。
“做的很好，造办处的人果然有几分才能。”
主子没有不开心，顺子松了口气，眉眼舒展起来，温顺的跟在她身旁，低声说：“奴才是觉得这兽太凶了，怕冲撞主子，主子不喜欢，奴才就让他们改。”
他还是想要李如月明确的一句话。
不然心中总是不安的。
李如月哼笑：“我能被你冲撞？”
那眼神淡淡一瞥，并非不屑，又带着几分让他放松的调笑。
听见她笑，顺子的骨头才彻底软了，那份紧张散去，乖顺的跟在她身旁。
“今日有谁进宫了。”
顺子料到李如月会问，早就找底下的人问清楚了。
“今日宫夫人进了宫，带着厚礼去了齐贤妃那，不过齐贤妃什么都没要，这期间郑家小姐去华清殿见了宋家二小姐，坐下一块儿用了点心。”
李如月顿足：“你是说，点心是郑家小姐给了宋云瑶，宋云瑶又拿来钟粹宫的？”
顺子点头。
李如月蹙眉，站在原地，心里困惑。
郑家为什么要让宋贵妃假孕？
她针对户部和郑家，确实是有意要挑拨离间，分割两家的关系。
但是在李如月看来，他们两家的关系应该没这么容易被动摇吧？
在她的认知里，郑家是依附宋家的。
既然依附，就会忌惮。
哪有一上手就戳人家肺管子的？
除非……是宋家逼着郑家做什么，让郑家进退两难，实在没招了，只能去戳他们家的肺管子，以图求片刻喘息之机。
李如月的脚步渐渐放慢。
是什么事？
什么事让郑家这么着急？
丢丝绸的事？
李如月抬脚上台阶，走进凉亭，小藤子准备上前给她擦石凳，小顺子先上前一步，用自己的新衣袖帮她拂尘，又亲手侍奉她茶水，让旁人都去外围。
待其他人退下，小顺子轻轻跪在李如月脚下，仰头看她。
李如月觉得他的视线打扰了自己思考，抬腿踩着他肩膀让他转过去。
顺子委屈巴巴的侧身，面朝着台阶。
李如月盯着远处湖面，继续自己的思考。
丝绸的事情根本还没报上来，即便报上来，让宋贵妃假孕有什么用？
宋贵妃假孕，最直接影响的……
郑夫人？
郑夫人……
他们想让郑夫人乱方寸，那就证明，是郑夫人提出了什么，让他们为难了，而且如果这件事他们办不好，可能会有很严重的后果。
郑夫人会提什么呢？
这时候，不远处跑来一个小太监，监察司的。
他想要禀报什么，被小藤子死死拦在外头。
顺子看了李如月一眼，又不敢动，只是垂首跪在那。
李如月想不出来答案，叹了口气：“去吧。”
顺子应了一声，起身下去：“什么事？”
那小太监低声道：“顺公公，有位姑姑说要见您呢，说她有个秘密，务必要告知于公公知晓，但是不能由人传话，必须面对面说。”
秘密？
顺子凝眉：“哪宫的？叫什么？”
小太监道：“是在上善宫服侍苏老太妃的姑姑，名叫朱蕴柔。”
“朱蕴柔？”
第一时间，顺子觉得这个名字耳熟，然后脑海闪过一个名单，蓦地瞪大眼睛，转身跑回凉亭：“主子！朱蕴柔！她自己找上门了！”
李如月不像顺子那般还反应了片刻。
朱蕴柔。
这个名字在她知道的那一刻开始，已经在她脑中、梦中描摹过多回了。
她一定知道什么，一定知道很多。
而且她很狡猾。
在两批释放宫人出宫的的机会中，她都选择了留下。
可见她的防备心有多重。
又或者，是那些壮奴的下场让她觉得自己回到宋家也不会有善终。
总之，这个人是有脑子的。
“地点就安排在监察司，我随你一同去。”
李如月起身，犹豫了一下，让藤子脱下衣裳。
其他人都背过身，雀儿服侍李如月换上了太监服帽。
顺子转身走在前头，李如月低头和报信的小太监紧随其后。
抵达监察司时，朱蕴柔已经不在了。
这在李如月的意料之中。
她必定尾随方才报信的小太监，想看看顺子此刻在什么地方，又带了什么人回来。
能在这宫里藏这么多年，如此谨慎之人，这点防备心一定会有。
倒也给了李如月机会。
李如月躲进殿内后堂，另留了一个太监在身旁用纸笔记录朱姑姑的话。
顺子坐在正殿的主位，派人去寻朱姑姑。
果然，在派出去的小太监准备出门寻人的时候，朱姑姑从外面自己回来了。
她走进殿内，朝着顺子盈盈一拜。
“顺公公，久仰大名，奴婢朱蕴柔，想必，您也已经查出我的名字了。”
好一个先发制人。
这样坦白、直接？
顺子停顿片刻，挥手屏退其他人。
大殿的门关上。
殿内只剩下他二人。
“这件事，还要从当年秦后受辱嫁给咱们陛下说起……”
后殿，李如月的心陡然一跳。
她说什么？
受辱？
顺子亦是震惊，起身：“你再说一遍？你说秦后……”
朱姑姑一脸惊讶的模样，但一看便是伪装。
因为她的眼底，隐藏了笑意，却又并未想隐藏。
“哦？原来你们不知？顺公公事情做的这么威风，怎么能连这种事也不知道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