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荒原的风裹着沙粒打在脸上生疼,江镇的靴底碾过被月光浸得发硬的沙砾,听着海蒂锁链拖行的声响在前方叮咚作响。

雪姬缩在史蒂夫怀里,小脑袋搁在他肩窝,后颈的红胎记随着呼吸一起一伏,像团要烧穿皮肤的火。

“到了。”海蒂突然停在一截风化的断墙前,锁链尖在墙缝里抠了两下,石屑簌簌落下。

江镇注意到她指尖发白,指节因用力而凸起——方才在城门前画的十字暗号,或许正是开启这里的钥匙。

断墙发出闷响,裂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,霉味混着潮湿的土腥涌出来。

海蒂率先钻进去,锁链在石壁上刮出刺耳鸣响。

史蒂夫正要跟上,江镇伸手拦住他,掌心的青果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。

他盯着缝隙里渗出的幽蓝火光,那光映在海蒂后颈,将她灰布下的疤痕照得像条狰狞的蜈蚣。

“三少爷?”史蒂夫压低声音,雪姬在他怀里动了动,睫毛轻颤。

江镇收回手,青果的热度顺着经脉窜到心口——这是《莲花宝鉴》在警示危险,但他更清楚,此刻退后半步,就会错过布罗克曼家的秘密。

地下空间比想象中开阔,洞顶垂着钟乳石,每隔五步嵌着颗夜明珠,幽蓝的光里能看见蛛网在石笋间飘。

正中央的石桌旁坐着个穿锁子甲的男人,肩甲上锈着半朵残缺的玫瑰——布罗克曼家族的族徽。

他抬头时,江镇认出那是切克:八级斗神的气息像团压抑的火,左眉骨有道刀疤,从额头斜贯到下颌。

“海蒂。”切克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铁板,起身时带翻了石桌上的陶碗,浑浊的酒液泼在地上,“你...终于肯回来了。”

海蒂的锁链突然绷直,像根被拉紧的琴弦。

她站在五步外,灰布下的喉结动了动,江镇看见她指尖攥着锁链扣,那枚新刻的半开莲花几乎要被掐进肉里。“叔叔。”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,锁链却“当啷”坠地——是方才被她攥得太紧,环扣都变了形。

切克跨前两步,锁子甲摩擦的声响在洞穴里炸开。

他抬手想去碰海蒂的脸,又在半空中顿住,指节微微发抖:“他们...他们把你关在铁笼里多久?”

“够久。”海蒂突然别过脸,灰布滑下半边,右脸的疤痕在幽蓝里泛着死白,“久到我以为布罗克曼家早被埋进沙里了。”

切克的喉结滚动两下,从腰间解下皮囊灌了口酒,酒液顺着下巴滴在锁子甲上,“上个月库尔斯克的猎犬就蹲在边境,说要和老夫人谈’合作‘。”他嗤笑一声,“合作?

他们不过是听说九级圣器现世,想借我们的地脉引圣器显形。“

海蒂的锁链突然缠住石桌腿,“咔”的一声,碗口粗的石腿竟被勒出裂痕。“库尔斯克?”她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针,“当年他们屠我满门时,怎么没想起合作?”

“老夫人说...”切克攥紧皮囊,指节泛白,“说我们只剩二十个活人,连斗灵境的都凑不齐三个。”他突然抬头看向江镇三人,目光在史蒂夫怀里的雪姬身上顿了顿,“所以她让我等——等能扛动刀的外援。”

江镇往前半步,指尖轻敲腰间剑柄的斜月刻痕:“九级圣器...倒是听说过能镇压地脉的宝贝。

不知切克大人能否指点方位?“他刻意放软语气,像个贪财的普通贵族。

切克眯起眼,刀疤随眼皮皱成条蜈蚣。

他上下打量江镇,视线扫过他袖口若隐若现的斗神徽章——那是史蒂夫连夜用金线绣的,仿的是罚罪之城外围势力的标志。“你?”切克嗤笑,“八级斗神也敢打圣器主意?”

“总要试试。”江镇摊手,掌心的青果突然灼痛,他差点踉跄——这痛和之前的示警不同,更像有根线从心口窜出,往洞穴深处拉扯。

他想起老道葡萄说过的“斗魂共鸣”,难道...

“在北边三十里的风蚀谷。”切克突然开口,拇指摩挲着锁子甲上的族徽,“谷里有座废弃的祭坛,圣器就埋在祭坛下。”他的眼神里浮起警惕,“不过我劝你别去——库尔斯克派了十级斗神泰德守着,你那点修为...”

江镇没接话,他正闭着眼感知那根若有若无的线。

逝雪剑在剑鞘里微微震颤,剑鸣轻得像心跳——这是他第一次与外物产生如此清晰的共鸣。

难道这圣器,和他前世的恶业有关?

或者...和《莲花宝鉴》的救赎之路有联系?

“海蒂。”切克突然转向侄女,声音放得极轻,“老夫人在最里间。

她...咳血了。“

海蒂的锁链“哗啦”落地。

她猛地转身,灰布被风卷到头顶,露出左眼——那是双和雪姬一样的琥珀色,此刻却像着了火。“你早该说!”她抓起锁链往洞穴深处跑,锁链扣上的半开莲花在石墙上撞出火星。

江镇望着她的背影,青果的热度渐渐退去,取而代之的是逝雪剑持续的震颤。

他能感觉到,风蚀谷的祭坛下,有什么东西正隔着三十里沙海,回应着他的存在。

“三少爷?”史蒂夫凑过来,雪姬不知何时醒了,正盯着海蒂消失的方向,小手指着洞穴深处:“姐姐的眼睛,和我梦里的一样。”

切克突然咳嗽起来,锁子甲下渗出暗红。

他扯下块布按在嘴上,抬头时眼神阴郁:“你们最好天亮前离开。

库尔斯克的猎犬...已经嗅到血味了。“

洞穴深处传来海蒂压抑的呜咽,混着老人虚弱的唤声:“我的小海...伦...”

江镇的瞳孔骤缩。

他想起海蒂在城门前说的“活埋两次的名字”,想起雪姬后颈的红胎记,想起切克方才提到的“海伦”——原来布罗克曼家真正的姓氏,从来不是什么古魔族的障眼法,而是被鲜血反复掩埋的,名为“海伦”的诅咒。

而在更深处的石屋,海蒂跪在老夫人床前,攥着老人枯瘦的手。

床脚的铜灯照出她脸上未干的泪,锁链扣上的莲花在火光里半开半合。

当切克提到“九级圣器现世”时,她眼底闪过的那簇光,像极了多年前,父亲举着家传匕首对她说“我们要活下来”时的眼神——那是困在笼中的狼,终于看见笼外有把能咬断铁栏的刀。

洞穴深处传来老夫人断续的咳嗽声,像破风箱在抽气。

海蒂攥着老夫人的手贴在脸颊上,锁链扣上的半开莲花硌得皮肤生疼。

她能闻到老人身上浓重的药味,混着血锈气,比当年屠城时铁笼里的腥气更让她喉头发紧。“阿海...”老夫人枯槁的手指抚过她脸上的疤痕,“圣器...是咱们最后一把火。”

海蒂的指甲掐进掌心。

她想起十二岁那年,父亲把她塞进地窖暗门时说的“活下来”,想起库尔斯克的骑兵撞开府门时飞溅的血珠,想起自己被铁链拖出暗室时,母亲的头就挂在门梁上——那些人说,布罗克曼家勾结古魔族,该被天火焚尽。

可此刻老夫人说,圣器是祖先用百代善念祭炼的镇族宝,能引动大地脉火,烧尽所有谎言。

“您咳成这样...”海蒂声音发颤,把枕头往老夫人颈后垫了垫,“切克叔说库尔斯克派了十级斗神泰德守着,咱们拿什么和他们抢?”

老夫人突然剧烈咳嗽,指节扣住海蒂手腕的力道却大得惊人:“当年他们屠我满门时,可曾想过布罗克曼家的善名?”她浑浊的眼珠突然亮起来,“那圣器认善魂,你身上的锁链...是用三百个无辜者的冤骨铸的吧?”

海蒂如遭雷击。

锁链是库尔斯克的人给她的“囚具”,说是要锁她三魂七魄,让她永世不得超生。

可此刻老夫人的话像把刀,剖开她这些年自欺欺人的壳——她早该想到,为什么锁链会在触碰圣器线索时发烫,为什么每次行善举(比如给路边饿童分半块饼)锁链就会松半寸。

“去风蚀谷。”老夫人松开手,血沫沾在海蒂灰布上,“带着那三个外援。

我查过,圣凯因家的三少爷...身上有莲花香。“

洞穴外,江镇摸出块烤馕递给雪姬。

小姑娘接过时指尖发颤,苍白的脸上却强扯出笑:“阿辰哥哥,我不饿的。”可她咬下第一口时,喉结急促滚动的模样,像极了被饿了三天的小兽。

江镇注意到她后颈的红胎记随着吞咽起伏,突然想起老道葡萄说过的“因果相缠”——这胎记的形状,和《莲花宝鉴》里记载的“善缘印”竟有七分相似。

“再吃半块。”他把馕掰成更小的块,余光瞥见史蒂夫正在检查切克留下的地图。

八级斗神的气息压得洞穴空气发闷,可这闷意里混着股若有若无的甜腥,像腐尸上开的花。

江镇摸了摸腰间逝雪剑,剑鞘里的震颤比方才更急,仿佛剑灵在催促他往风蚀谷去。

“三少爷。”史蒂夫突然抬头,指节敲了敲地图上画红圈的位置,“切克说东南九大家族打着’朝圣‘的幌子来了。

您看这路线...“

江镇凑过去,地图边缘的朱砂标记刺得他眯眼。

九大家族的家徽他认得几个:金狮、玄鸟、火鲤,都是罚罪之城外围专吃“因果饭”的狠角色——哪里是朝圣?

分明是听说圣器能镇地脉,想抢了去给自己家族改风水。

他想起前世为恶时,也曾为块能聚阴煞的破玉,屠过整座山的猎户,此刻倒有些亲切。

“史蒂夫。”他压低声音,眼角余光扫过雪姬——小姑娘正把最后半块馕塞给缩在角落的流浪猫,“你说,十级斗神泰德守着圣器,咱们是该当螳螂,还是黄雀?”

史蒂夫的拇指摩挲着腰间仿造的斗神徽章,那金线绣的纹路在幽蓝夜明珠下泛着冷光:“螳螂的话,得先引泰德露出破绽。

黄雀...就得等九大家族咬作一团。“他突然笑了,刀刻般的眉峰扬起,”不过三少爷,您怀里的青果还在发烫吧?

《莲花宝鉴》说’善念所指,因果必至‘,或许这圣器,本就是给咱们的因果。“

洞穴外传来沙粒滚动的声响。

切克捂着渗血的嘴踉跄进来,锁子甲上的锈玫瑰在地上拖出红痕:“库尔斯克的人到了!

三十里外的沙丘有马蹄印,至少五十个斗灵境!“他盯着江镇腰间的逝雪剑,”你们不是想抢圣器吗?

现在就走,顺着风蚀谷的老河道——“

“等等。”江镇突然抓住他手腕,指尖按在他脉门上。

切克的脉搏跳得像擂鼓,可在那急促之下,竟藏着一丝刻意压抑的兴奋。

他想起海蒂锁链扣上的莲花,想起老夫人提到的“善魂认主”,心里突然透亮:切克根本不怕库尔斯克的人,他要的是把水搅得更浑,让所有贪婪的人都来抢,好让布罗克曼家在乱局里捞到生机。

“走。”他松开手,冲史蒂夫点头。

雪姬立刻攥住他衣角,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,像颗小太阳。

江镇低头看她,小姑娘的眼睛在阴影里亮得惊人,和海蒂那只琥珀色的眼睛重叠——原来“海伦”的诅咒,根本是善念的火种,在血里烧了一代又一代。

出洞穴时,荒原的风卷着沙粒灌进领口。

江镇把雪姬裹进自己披风里,余光瞥见海蒂正把老夫人的药碗揣进怀里,锁链在她腰间甩出银弧。

切克跟在最后,锁子甲上的锈渣簌簌落下,在沙地上铺成条暗红的路。

“前面有废弃的驿站。”史蒂夫指着月光下的黑影,“今晚只能在那儿歇脚。”

雪姬的手指突然揪住江镇披风的里子,声音细得像蚊鸣:“阿辰哥哥...我、我能和你一间房吗?”她耳尖通红,在月光下像两颗小樱桃,“我怕黑...”

江镇愣了愣,正要应下,却见史蒂夫突然咳嗽两声,冲他挤眉弄眼。

他这才想起,驿站的房间本就紧缺,方才切克说只剩两间空房——一间给男人,一间给女人。

可雪姬是“他妻子”,按规矩...

沙粒打在驿站破门上,发出“啪啪”的响。

江镇低头看雪姬,小姑娘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,后颈的红胎记随着心跳微微发烫。

他突然想起《莲花宝鉴》里的话:“善缘来时,当以真心应之。”可这真心...到底是对小姑娘的疼惜,还是对因果的算计?

风卷着沙粒灌进驿站,把破门吹得“吱呀”作响。

雪姬的手在他披风里缩了缩,像只受惊的小兽。

江镇摸了摸她发顶,喉咙突然发紧:“好。”他听见自己说,“我陪你。”

史蒂夫在后面憋着笑,故意把脚步放得很响。

月光透过破窗照进来,在地上铺了层银沙。

江镇望着雪姬泛红的耳尖,突然觉得,这趟风蚀谷之行,或许不只是抢圣器那么简单——有些因果,早在他捡起《莲花宝鉴》的那天,就已经种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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