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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镇的手指几乎要掐进弗琳达的腕骨里。

少女的皮肤冷得像浸过冰水,腕骨细得他单手就能攥住,却比铁铸的枷锁更沉——弗琳达在发抖,从指尖到肩胛骨,连睫毛都在打战,可她的眼睛始终垂着,盯着他绣着银莲纹的鞋尖。

“圣子大人。”她突然抽回手,退到三步外,发顶的珍珠簪子撞在廊柱上,“刑狱司的人说...大公子私藏的禁书里有血契,和麦卡伦王储沙隆的死有关。”

雪粒顺着飞檐砸下来,砸在江镇后颈。

他想起三天前史蒂夫还蹲在院子里教小贝贝堆雪人,红鼻子的雪人身子歪歪扭扭,大哥笑着说等开春要带他们去看海。

现在那些笑声像被人揉成纸团,塞进了刑狱司的黑牢。

“沙隆是圣阶巅峰。”江镇的声音像被冻住的溪流,“史蒂夫连地阶都没到。”

弗琳达的喉结动了动。

她身后的廊灯突然被风扑灭一盏,阴影漫上来,遮住了她脸上的血色:“可...可现场有大公子的佩剑。”

“他的剑上周就断了。”江镇向前一步,靴跟碾碎了脚边的冰碴,“在教场和我对练时崩了刃,我亲眼看着他收进木匣里。”

弗琳达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指节泛白如骨。

远处传来环佩轻响,混着若有若无的甜香,像碾碎的桂花浸在酒里——是米娜的“百花醉”。

江镇不用回头也知道,那袭月白锦袍正裹着暖炉,不急不缓地往这边走。

“圣子。”米娜的声音像春夜的雨,“弗琳达是被叫来传讯的,她能说的都已经说了。”

江镇转身时,正撞进一团暖香里。

米娜不知何时解下了披风,裹住他冻得发红的手背:“先去我房里喝盏姜茶?

你掌心凉得像块冰。“

他想推开,可米娜的指尖轻轻叩了叩他手腕的脉门——那是圣教白衣之间的暗号,“有耳”。

江镇喉间的质问突然哽住,任由她拉着往偏厅走。

弗琳达趁机退到阴影里,转身时裙角扫过积雪,留下一道歪斜的痕迹。

偏厅的炭盆烧得正旺,米娜亲自给他斟茶。

青瓷盏底沉着半枚蜜枣,茶汤上浮着金橘丝,甜香混着药气——是她特意调的宁神茶。

江镇喝了半盏,紧绷的神经才松了些:“米娜大人,您知道什么?”

米娜没有回答,反而将茶盏推得更近:“沙隆的尸体我见过。”她指尖摩挲着茶盏边沿,“心口三个血洞,像是被三柄淬了腐毒的匕首扎的。

史蒂夫的佩剑...是被人用腐毒溶了剑身,再拼在伤口上的。“

江镇的指节抵在案几上,压出青白的印子:“您是说,有人伪造了凶器?”

“不止。”米娜掀开暖炉的银盖,拨了拨里面的炭块,火星噼啪炸开,“沙隆死在新月夜,那时史蒂夫正在斗神岛给孩子们上骑术课。

我查过司天台的记录,他从卯时到亥时都在演武场,三十七个学生和六个教头作证。“

“那为什么刑部还敢抓人?”

米娜突然笑了,笑容像春寒里的初梅:“因为有人要让圣子您看见,圣凯因家的温情有多脆弱。”她取出一方素帕,上面用金线绣着半朵残莲——是圣教暗桩的联络标记,“史蒂夫的禁书是从十七号宿舍搜出来的。

你去年送他的《骑术要诀》里,夹着半张血契。“

江镇的太阳穴突突直跳。

他想起上个月史蒂夫还翻着那本书笑:“阿辰你字写得比我好看,等我学会了,给你抄本《驯龙经》。”现在那本书里藏着的,竟是能让他掉脑袋的东西。

“沙隆的死只是引子。”米娜将素帕叠好塞进他掌心,“他们要的是圣凯因家的兵权,是你这个圣子背后的民心。”她顿了顿,“但有件事很奇怪——搜查十七号宿舍的人,是你房里的小书童阿福。”

江镇猛地站起来,茶盏“当啷”摔在地上。

阿福是他从街头捡来的,去年生疹子时他还守了三天三夜。

此刻他才想起,今早进岛时没看见那孩子迎出来,只当他去帮厨了。

“我要去圣约翰城。”江镇扯下披风甩在椅背上,“去刑狱司看案卷,去见史蒂夫。”

“现在?”米娜也站起来,“雪封了山道,亚龙辇至少要走三天——”

“我骑雷暴。”江镇指节叩了叩腰间的龙纹玉佩,那是史蒂夫十六岁时用龙血晶给他雕的,“它能在雪地里跑。”

米娜盯着他发红的眼尾,突然伸手整理他歪了的领扣:“记得穿我让阿里扎备的狐裘,山风割脸。”她的声音轻了些,“如果...如果案卷被篡改,去城西破庙找个卖糖画的老头,他有沙隆死亡时的魔法影像。”

江镇转身要走,又顿住:“弗琳达...”

“她父亲在刑部当差。”米娜替他说完,“今晚她会把史蒂夫的换洗衣物送进牢里,里面有我给的止血丹。”

风雪卷着门帘拍在脸上,江镇冲进院子时,雷暴已经被阿里扎牵来了。

黑马喷着白雾,铁蹄蹬得雪地直响。

他翻身上马时,瞥见十七号宿舍的窗户——往常这个时候,史蒂夫的灯应该亮着,窗纸上映着他低头读书的影子。

可此刻那扇窗黑得像个窟窿,连灯芯草的焦味都闻不到。

“阿里扎。”他拉住缰绳,“去十七号宿舍看看,阿福是不是病了。”

阿里扎应了声,裹紧斗篷跑向那排青瓦房。

江镇望着他的背影,突然想起今早藤篮里的小娃娃们,想起史蒂夫说要带他们看海的话。

雷暴仰头长嘶,震落了檐角的积雪,落在他手背上,凉得刺骨。

等阿里扎回来时,江镇已经在马背上坐了一盏茶的时间。

少年的脸被风吹得通红,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糖人:“圣子,宿舍门锁着,里面的书都搬空了。

杰米斯的铜砚台,博文的玉扳指...都没带走。“他顿了顿,”连阿福养的那只灰雀,笼子都空了。“

江镇望着十七号宿舍的方向,雪片糊在睫毛上,模糊了窗棂的轮廓。

雷暴又嘶鸣一声,马蹄在雪地上踏出深深的坑。

他踢了踢马腹,黑马如离弦之箭冲出院门,带起的雪雾里,隐约能听见阿里扎的喊声:“圣子!

您的狐裘!“

风雪灌进领口,江镇摸了摸怀里的素帕,指尖触到里面硬硬的东西——是半块糖人,和阿里扎手里的那半块能拼成完整的鲤鱼。

他突然想起,史蒂夫昨天还说要带阿福去买糖画,说那老头的手艺比宫里的御厨还好。

现在,那间充满笑声的宿舍空了。

就像史蒂夫的木剑、金盏菊,还有去年他劈出的裂痕,都被人仔细地、不留痕迹地抹去了。

雷暴的铁蹄声碾碎了雪层,江镇望着前方被风雪笼罩的山道,喉间像塞了块烧红的炭。

他摸了摸腰间的龙纹玉佩,那是史蒂夫给他的,说能保平安。

现在他要带着它,去把大哥带回来——就算要掀了圣约翰城的天,他也要把大哥带回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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