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漫过月湖,将金辇的鎏金车辕染成血红色。
唐娜的法袍下摆扫过碎石,带起一串急促的声响,她几乎是小跑着追上教皇的龙辇,身后三位神使紧跟着,法冠上的银链叮当作响。
“陛下!”唐娜单膝跪地,银发在晚风中乱成一团,“斗神学院藏着两个危险人物——弗朗西斯·圣凯因,还有他的养女贝尔蒙德。”她的声音发颤,像是被什么哽住,“三十年前菲儿公主失踪时,王都育婴堂有个银发红尾眼的弃婴......”
教皇的金辇帘幕掀开一角,露出半张苍白的脸。
他的指尖搭在龙鳞扶手上,鳞片泛着幽蓝的光:“神使大人,你该知道,在龙岛动斗神学院的人......”
“那孩子身上有邪祟!”唐娜突然拔高声音,目光扫过不远处的江镇。
江镇正站在齐格身侧,垂眸整理袖口,仿佛没听见这边的争执,可莲花坠子贴在胸口,烫得皮肤发红——他能感觉到唐娜的视线像根细针,正戳在他后颈的旧疤上。
前世分尸时刽子手拿烙铁烫的疤,此刻竟跟着坠子一起发烫。
“白痴也配称危险?”查理的声音突然从人群里钻出来。
江镇不用抬头也知道,二哥正倚着廊柱,嘴角挂着惯常的嘲讽,“三年前在演武场被马踢晕的废物,现在倒成了神使的眼中钉?”
唐娜的手指猛地攥紧念珠,珠串在掌心勒出红痕。
她转向查理时,眼神冷得像淬了冰:“有些毒,藏在烂泥里才最致命。”
江镇的指甲掐进掌心。
他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,一下一下撞着肋骨,像前世刑场倒计时的鼓点。
表面上他仍垂着眼,看着靴尖被龙尾压碎的草屑——老福耶说神使记性比龙长,可他没说神使的恶意比龙息更烫。
贝尔蒙德此刻在学院后巷的面包房,阿里扎早上刚给她买了蜂蜜蛋糕,若是神使真要抓人......
“唐娜大人。”齐格的声音像块压舱石,稳稳砸进喧嚣里。
江镇抬头,看见老师正缓步走来,龙类特有的威压从他身上漫开,连教皇座下的龙都低低呜了一声。
齐格站到江镇身前半步,玄色院长袍被风掀起一角,露出腰间的学院徽章,“斗神学院的学生,除非有教廷枢机院的正式通缉令,否则谁也不能带走。”
唐娜霍然起身,法冠终于歪到耳后。
她盯着齐格腰间的徽章,喉结动了动:“院长该知道,神使代神行权。”
“代神?”齐格的指尖轻轻叩了叩胸前的学院纹章,“我只知道,斗神学院立院三百年,从未向任何‘代神者’交过人。”他侧过脸,目光扫过江镇泛红的眼尾,声音忽然软了些,“弗朗西斯这学期的魔纹课作业,还压在我案头没批。”
江镇的喉咙突然发紧。
他想起今早齐格批改作业时,钢笔尖在羊皮纸上划出的沙沙声,墨香混着龙类气息,和前世书院晨读时的阳光一个温度。
可此刻老师的后背绷得像张弓,龙类特有的鳞片正从他后颈爬出来,在暮色里泛着幽光——那是动了真怒的征兆。
“沁水云旗。”唐娜突然低喝。
她身后的年轻神使立刻展开一面素白锦旗,旗面绣着水纹,随着咒语念动,旗中涌出白雾,如活物般缠向江镇。
白雾过处,空气里泛起甜腥的香气,像腐烂的莲花。
江镇后退半步,却被齐格抬手拦住。
老院长的掌心亮起绿光,荆棘水环从他指尖飞出,藤蔓上的尖刺泛着冷光,精准缠住云旗的白雾。
两种能量相撞的声响像碎玉,江镇看见唐娜的指尖渗出血珠——她正用念珠上的银钉扎自己掌心,表情却像是在笑。
“齐格院长,你护得住一时......”唐娜的声音混着白雾的嘶鸣,“护得住他见教皇的那一刻么?”
江镇的瞳孔猛地收缩。
他这才注意到,教皇的金辇不知何时已停在五步外,龙首低垂,龙息喷在地面,烧出焦黑的痕迹。
教皇掀开帘幕,目光正落在他脸上,苍白的指尖轻轻点了点龙鳞扶手——那是召见的手势。
莲花坠子突然烫得灼人。
江镇摸向颈间,却触到一片湿润——不知何时,后背的冷汗已浸透了里衣。
他望着教皇身后翻涌的龙影,听见唐娜的笑声混在龙鸣里,像根细针,正一下一下挑开他精心缝补的伪装。
“弗朗西斯·圣凯因。”教皇的声音像片雪花,轻轻落在喧嚣上,“过来。”
江镇抬起脚。
他能感觉到齐格的视线落在后背,像团火;能听见阿里扎的脚步声在身后急促响起,又被学院守卫拦住;能闻到唐娜身上的念珠香,混着龙息的焦味,直往鼻腔里钻。
而莲花坠子贴着心口,烫得几乎要穿透皮肉——那是《莲花宝鉴》在示警,还是......
教皇的手伸过来时,江镇忽然想起老福耶说过的话:“神要的从不是信徒的虔诚,是他们的骨血。”此刻他望着教皇指尖的圣痕,突然明白唐娜为何执着。
神使们要的不是他的命,是他这具被百世恶念浸透的躯壳,要拿它做什么?
“抬起头。”教皇说。
江镇抬头。
暮色里,他看见教皇的瞳孔突然收缩,像看见了什么极可怕又极珍贵的东西。
而唐娜的呼吸声突然粗重起来,念珠串在她掌心发出细碎的断裂声——有几颗珠子掉在地上,滚到江镇脚边,刻着的“救赎”二字在暮色里泛着冷光。
龙鸣再次响起。
江镇望着教皇身后翻涌的龙影,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一切喧嚣。
他知道,从这一刻起,所有的伪装都将被撕碎。
而神要的答案,正在他颈间发烫的莲花坠子里,正在他前世分尸时的冷静里,正在他此刻抬眼时,眼底翻涌的、未被磨灭的恶意与......
“教父弗朗西斯。”教皇的声音突然响在头顶,“明日晨祷,来圣阶见我。”
江镇的指尖微微发颤。
他听见唐娜倒抽冷气的声音,看见齐格的龙鳞瞬间褪回皮肤下,看见阿里扎扶着廊柱,药箱掉在地上,瓶瓶罐罐滚了一地。
而莲花坠子的热度终于消退,像完成了某种使命。
他望着教皇身后的龙影,突然明白——神使们的执着,教皇的召见,不过是序章。
真正的风暴,将在他接过“教父”冠冕的那一刻,正式降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