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雾在马蹄下翻涌成白浪,江镇骑着亚龙走在最前,亚历克斯的红绒帽在他身侧晃成一点跳动的火。
雪狼克里斯安迪突然从雪堆里窜出来,蓬松的尾巴扫起一片碎雪,直扑到亚龙腿边:“我真的吃过巨龙!
去年冬天在裂风峡,龙血淋了我满头!“
亚龙甩了甩脑袋,鼻孔喷出两股白雾。
江镇低头时,正撞进安迪湿漉漉的蓝眼睛里——那眼神像极了亚历克斯偷吃甜糕被抓包时的急切,却多了几分慌不择路的尖锐。
“哦?”剔骨不知何时绕到安迪身后,短刃在掌心转了个花,刀光擦着狼耳划过,“龙血什么味儿?
铁锈?
蜜酒?“
安迪的狼毛瞬间炸成球,后爪在雪地上划出两道深沟:“像...像烧红的枫糖!
黏在舌头上下不去!“它突然意识到什么,慌忙闭了嘴,喉结在白毛下滚了滚。
哈里从亚龙腹下钻出来,尾巴上的毛还带着刚才被吓唬时的炸毛弧度。
他怀里抱着块半人高的青砖,砖角沾着没擦净的树脂——正是方才拆穿安迪假犬齿的“凶器”。
此刻青砖“咚”地砸在安迪面前,积雪飞溅到狼脸上:“三少爷问你话呢,抖什么?”
安迪打了个寒颤,狼爪扒拉着青砖边缘,鼻尖几乎要蹭到冰冷的砖面:“我...我就是想证明自己不是骗子!”它突然拔高声音,却在看见哈里眯起的眼睛时泄了气,“真的,龙威是真的!
只是...只是被我用树脂盖住了,怕吓着人...“
江镇望着安迪抖动的耳尖,心口的莲花坠子微微发烫。
这狼的慌乱里藏着股拧巴的倔强,倒像极了前世自己被揭穿恶行时的死鸭子嘴硬。
他屈指敲了敲亚龙鞍桥:“哈里,问问它,猎屋老猎户有没有说过裂风峡最近的动静。”
“哎!”哈里应了声,青砖往肩头一扛,活像个扛着武器的小管家,“说!
老猎户有没有提过峡里的龙?“
安迪的尾巴突然夹得死紧,狼爪在雪地上抠出个小坑:“他...他总骂我偷兔皮,说峡里的龙早死透了,只剩堆烂骨头!”话音未落,哈里的青砖已经作势要砸,它立刻缩成毛团,“但我真的闻过龙味儿!
焦糊里带甜,比烤兔子香十倍!“
“十倍?”亚历克斯从鞍袋里探出脑袋,手里还攥着块青砖——方才他偷偷藏了块小的,此刻正用指尖戳着砖缝,“那你能帮我找甜龙吗?
我给你留半块蜂蜜饼。“
安迪的耳朵“刷”地竖起来,蓝眼睛亮得像落进雪地里的星子:“真的?”见亚历克斯认真点头,它立刻转向江镇,狼爪扒着亚龙腿往上爬,“我、我给你们当向导!
不要肉干,只要蜂蜜饼和...和每天十只兔子!“
哈里的青砖“啪”地拍在安迪头顶,震得它打了个趔趄:“十只?
你当三少爷的兔子是风刮来的?“他叉着腰,尾巴尖儿不耐烦地甩动,”五只要不要?
不要就继续当你的雪堆狼!“
安迪的狼脸皱成团,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,却在瞥见亚历克斯举着蜂蜜饼的小手时,猛地甩了甩脑袋:“十只!
少一只我就...就去偷老猎户的腌肉!“
“成交。”江镇笑着摇头,莲花坠子的温度顺着心口漫开,像浸了温水的玉。
他冲哈里使了个眼色,后者立刻挺直腰板,青砖往安迪面前一戳:“从今天起,你归我管!
晨跑十里,扫雪半亩,抓兔子不准挑肥的——“
安迪的尾巴蔫蔫地垂下来,却在听见“每天日落前交兔子”时,眼珠突然滴溜溜转起来。
它偷偷瞥了眼亚历克斯怀里的蜂蜜饼,爪子在雪地上画圈:“那...那我要是抓够十只,能提前歇着不?”
“美得你!”哈里的青砖又敲了下安迪脑袋,“三少爷要去迷雾森林,你得给我们探路!”
队伍重新启程时,安迪颠颠地跑在最前面,尾巴总算翘了起来。
只是它跑过灌木丛时,狼爪总会有意无意地勾下几簇松针——这是它新学的“障眼法”,等会可以把松针塞进兔子洞,假装自己辛苦抓了一天。
日头爬到林梢时,他们到了预定集合点。
那是片被雪覆盖的空地,中央立着半截烧焦的木牌,勉强能辨认出“裂风峡”三个字。
哈里跳下雪地,鼻子在空气中快速抽动,耳尖渐渐耷拉下来:“没有人气儿,连马粪味儿都没剩。”
安迪正蹲在树桩旁啃冰渣子,闻言突然僵住。
它的狼爪深深抠进树桩裂缝,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嘟囔:“一万只...一万只兔子换...换...”
“换什么?”江镇翻身下马,靴底碾碎一片薄冰。
他注意到安迪的眼睛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金斑,像有团火在狼瞳深处烧着,“安迪?”
“没、没什么!”安迪猛地跳起来,用尾巴扫乱树桩旁的爪印,“我是说...一万只兔子够吃一冬天!
嘿嘿...“它干笑两声,却在转身时撞翻了树桩——露出下面半片焦黑的鳞片,泛着暗红的光,像凝固的血。
江镇弯腰捡起鳞片,指尖触到的瞬间,莲花坠子突然灼烧起来。
他抬眼时,正看见安迪缩在树后,狼耳紧紧贴着脑袋,尾巴尖儿止不住地颤抖。
“安迪。”江镇捏着鳞片,声音放得很轻,“裂风峡的龙,到底怎么死的?”
安迪的喉结动了动,张了张嘴却没出声。
林风突然卷起雪粒,吹得亚历克斯的红绒帽歪到耳边。
孩子伸手去扶帽子,却在雪地上看见串奇怪的脚印——比狼爪大,比马蹄宽,每个脚印里都凝着暗红的冰。
江镇顺着亚历克斯的目光低头,再抬头时,安迪已经窜出了十丈远。
它边跑边回头喊:“我、我去抓兔子!
十只!
一定十只!“声音里却带着股说不出的急切,像在逃什么。
剔骨的短刃“唰”地出鞘,却被江镇抬手拦住。
他望着安迪消失在林雾中的背影,又看了看掌心的鳞片——暗红里透出细密的金纹,像极了老福耶说过的“神裔龙鳞”。
莲花坠子的灼烧感愈发强烈,江镇突然想起安迪方才嘀咕的“一万只兔子”。
那数字太具体,不像是信口胡诌。
他摸了摸亚历克斯的绒帽,轻声道:“阿历,等安迪回来,我们得好好问问它。”
孩子歪头笑了,把怀里的青砖往江镇手里塞:“用这个问?
阿爹说,板砖底下出真话。“
江镇接过青砖,指尖触到砖角残留的树脂。
林雾深处传来安迪的狼嚎,这次没有桦树皮的闷响,倒像在喊什么人的名字。
他望着迷雾笼罩的森林,心口的莲花坠子突然泛起微光——那光里,隐约映出半张龙首的影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