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此同时,中院贾家也并未安睡。
贾东旭躺在床上,却是睁着眼睛,毫无睡意。脑子里反复回放着下班时看到烟枪刘的那一幕,以及鬣狗那阴冷的眼神和沉甸甸的三十块钱。
恐惧和贪婪像两条毒蛇,噬咬着他的内心。
秦淮茹在一旁轻轻拍着小当,哄她睡觉,敏感地察觉到丈夫身体的紧绷和粗重的呼吸声。她心里叹了口气,满是忧虑,却不敢多问。
就在这时,“咚咚咚”,轻微的敲门声响起,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。
贾东旭浑身一激灵,猛地坐起身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:“谁?!”
门外传来易中海压低的声音:“东旭,是我,你一大爷。睡了吗?开下门,有点事儿跟你说。”
贾东旭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易中海这么晚来找他?难道……他发现了什么?
他强作镇定,对也被惊醒的秦淮茹和里屋的贾张氏低声道:“是一大爷,没事,你们继续睡。”他自己则披上外衣,示意秦淮茹也穿好衣服,这才走过去打开了房门。
易中海闪身进来,随手轻轻带上门。屋里只亮着一盏电灯,光线有些昏暗,映得几人脸色明暗不定。贾张氏和秦淮茹都穿着整齐地走了出来,疑惑地看着易中海。
“他一大爷,这么晚了,有啥急事儿啊?”贾张氏打着哈欠问道,语气里带着被打扰的不满。
易中海脸上挤出一丝笑容,先是对贾张氏和秦淮茹点了点头:“老嫂子,淮茹,打扰你们休息了。没啥大事,就是有点话想跟东旭单独聊聊。”
他的目光转向贾东旭,那目光不再像平时那样温和,而是带着一种审视和不容置疑的锐利。
贾东旭被看得心里发毛,勉强笑道:“师父,有啥话您说。”
易中海却没有立刻开口,他走到桌边坐下,示意贾东旭也坐。贾张氏和秦淮茹对视一眼,感觉气氛不对,也都紧张地站在一旁。
沉默了几秒钟,易中海终于开口,声音低沉而严肃,直接切入核心:“东旭,这里没外人,你跟师父说实话。前几天你拿回来的那笔钱,还有买的粮食、猪油,到底是怎么来的?”
贾东旭心里猛地一沉,最害怕的问题还是来了。他脸上血色褪去,嘴唇哆嗦着,还想用那套说辞搪塞:“师父……就是……就是我去扛大包挣的辛苦钱啊……”
“放屁!”易中海猛地一拍桌子,虽然声音压得很低,但那股怒气却让贾东旭吓得一哆嗦。贾张氏和秦淮茹也吓了一大跳。
“扛大包?你看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样子!扛半天大包,衣服干干净净,连点汗味儿都没有?挣的钱够你买那些东西?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糊弄呢?!
”易中海目光如炬,死死盯着贾东旭,“我刚才下班的时候,看见烟枪刘在厂门口晃悠!你是不是跟他扯上关系了?!”
“烟枪刘”三个字像一道惊雷,劈得贾东旭魂飞魄散!师父竟然看到了!他张着嘴,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声音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,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衣。
看到他这副模样,易中海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。他痛心疾首地压低声音骂道。
“你这个糊涂东西!你知道烟枪刘是什么人吗?那是旧社会的渣滓,抽大烟的烂人!以前跟特务都有牵扯!你跟他搅和在一起,能有什么好事?!那钱是不是来路不正?是不是赌钱赢的?还是帮他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?!”
句句诛心!贾东旭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,他“噗通”一声瘫坐在地上,双手抱头,带着哭腔道:“师父……我……我错了……我是……是去赌钱了……赢……赢了一点……”
虽然猜到了,但亲耳听到徒弟承认,易中海还是气得眼前发黑。他指着贾东旭,手指都在颤抖。
“你……你真是胆大包天!那是要命的事儿啊!输了怎么办?倾家荡产!赢了?赢了更麻烦!那些开赌场的,有几个是善茬?他们能让你白白把钱拿走?今天我能看到烟枪刘,明天派出所的就能找上门来!”
贾张氏一开始听到儿子是赌钱赢的,心里还有点窃喜,觉得儿子有本事,但听到易中海后面的话,尤其是“派出所找上门”,也吓得脸色发白,连忙上前拉扯贾东旭。
“东旭啊!你可不能再去赌了!听你一大爷的!咱不挣那要命钱!”
秦淮茹更是早已泪流满面,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。
易中海看着失魂落魄的贾东旭,深吸一口气,强压下怒火。现在不是光骂的时候,得知道具体情况,想办法补救。
“说!到底输了赢了?一共多少?除了赌钱,他们还让你干什么了没有?!”易中海厉声追问,他敏锐地感觉到,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。烟枪刘那种人,不会无缘无故盯着一个普通的赌徒。
贾东旭在易中海的连番逼问和巨大的恐惧下,心理防线彻底瓦解,瘫在地上,断断续续地将两次去赌场,如何“幸运”地赢了鬣狗几十块钱,以及鬣狗最后找他,让他找机会引荐张和平的事情……
除了鬣狗给他的三十块“定金”和他内心那些阴暗的算计,其他的几乎都和盘托出。
听完贾东旭的叙述,易中海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,那是彻底的铁青和惊骇!
引荐张和平?!
对方果然是冲着张和平去的!或者说,是冲着张和平背后代表的变电站、供电系统去的!
贾东旭这个蠢货,不仅沾上了赌博,还卷入了针对重要设施保卫人员的阴谋里!这已经不仅仅是赌博那么简单了,这是……这是有可能掉脑袋的大事!
易中海看着地上烂泥般的徒弟,又看看旁边吓得六神无主的贾张氏和泣不成声的秦淮茹,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。
他意识到,贾家,甚至他自己,都已经站在了一个极其危险的悬崖边上。
今晚这场对话,揭开了一个远比想象中更可怕的潘多拉魔盒。
易中海那如同惊雷般的质问和贾东旭崩溃的坦白,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,瞬间在贾家狭小的屋子里激起了惊涛骇浪。
“赌钱?!还……还跟敌特扯上关系了?!要……要引荐张和平?!”贾张氏那张胖脸先是瞬间失去血色,变得惨白,随即又因极度的恐惧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而涨得通红。
她猛地从炕沿上跳起来,也顾不得压低声音了,尖利的嗓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“易中海!都是你!都是你!要不是你非要问!我儿子能这样吗?!你平时装得人五人六的,对我们家管过多少?啊?这会儿跑来充什么大尾巴狼!把我们一家子往死里逼啊!”
她像是找到了宣泄口,把所有恐慌和怨气都撒在了易中海身上,手指几乎要戳到易中海的鼻子上,唾沫星子横飞。
在她那简单而自私的逻辑里,如果不是易中海多事揭穿,儿子这事儿就能瞒过去,就不会有现在的灭顶之灾。
骂了几句,见易中海阴沉着脸不说话,贾张氏又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,语气变得急促而混乱。
“不就是……不就是约个人吃顿饭吗?能有什么大事儿?东旭!听妈的!咱们就当不知道!他们让你约,你就约!
到时候你就说约不出来,或者随便指个地方,之后的事儿跟咱有啥关系?法不责众……不对,咱又没干啥坏事儿,约人吃饭还能犯法了?!”
她这话与其说是给儿子出主意,不如说是在自我安慰,试图用这种荒谬的逻辑来逃避那令人窒息的恐惧。
然而,瘫坐在地上的贾东旭却猛地摇头,脸上满是惊惧。
“妈!你糊涂啊!那是敌特!烟枪刘都跟他们是一伙的!他们手段黑着呢!要是……要是张和平出了什么事儿,他们能放过我?肯定会杀我灭口!到时候咱们一家都完了!”
他毕竟在城里长大,听过不少关于敌特残忍手段的传闻,此刻巨大的恐惧压倒了对金钱的贪念,让他清醒地认识到其中的危险性。
一旁的秦淮茹,从一开始就低着头默默流泪,听着婆婆和丈夫的争吵,心里却是另一番翻江倒海。
她确实被“敌特”两个字吓住了,但内心深处,一种阴暗的、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念头却在悄然滋生。
她对张和平和陈淑英,积怨已深。
凭什么陈淑英就能嫁个有本事又疼人的丈夫,日子过得红火滋润,吃穿用度都比院里其他人强?凭什么张和平眼里就只有他媳妇儿,对自己这个同为年轻媳妇的人从来都是客气而疏远?
那种被比下去、被忽视的嫉妒和屈辱,像毒藤一样缠绕着她的心。
如果……如果真的能用张和平的“倒霉”,来换取自家急需的钱财,让自家也能过上好日子……这个念头一闪而过,让她自己都打了个寒颤,但诱惑却是实实在在的。
可她终究是精明的。
她清楚地看到,丈夫贾东旭已经吓破了胆,根本不敢再掺和。婆婆贾张氏虽然叫得凶,但那色厉内荏的架势,分明是想把儿子摘出来,而不是真的要去害张和平。
再看看一大爷易中海,从刚才开始就沉默着,脸色铁青,眉头拧成了疙瘩,显然也在巨大的震惊和权衡之中。
秦淮茹知道,这个时候,自己绝不能把心里那点阴暗心思表露出来。她只是抬起泪眼朦胧的脸,带着哭腔,看似无助地说。
“妈,东旭,你们都别吵了……一大爷,您……您可得拿个主意啊!我们一家子……可怎么办啊……”她把难题,又抛回给了易中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