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吉海又反复追问了几个细节,烂脸常的回答基本一致,再也榨不出更多有用的信息。
“先把他带下去!单独关押,严加看管!”张吉海对旁边的民警吩咐道。
民警将面如死灰的烂脸常押走后,张吉海拿起书记员记录的审讯笔录,仔细看了一遍,然后快步走出了审讯室。
外面临时充当指挥部的派出所所长办公室里,区公安局李副局长、派出所所长,以及闻讯赶来的轧钢厂李怀德等人都还在焦急地等待着结果。
看到张吉海进来,李副局长立刻问道:“吉海,怎么样?开口了吗?”
张吉海将审讯笔录递给李副局长,面色严肃地汇报:“李局,所长,基本审清楚了。这伙人以常满囤,绰号烂脸常为首,就是一伙地痞流氓,目的是想去变电站盗窃他们臆想中的‘镀金部件’。”
他话锋一转,语气变得极其凝重:“但是,根据常满囤的交代,他们这次行动的计划,包括选择目标、使用调虎离山计剪断轧钢厂电线、以及事后准备纵火毁灭痕迹......”
“所有这些,都不是他们自己想出来的,而是他在几天前,偶然在一个公共厕所里,偷听到两个陌生人的对话得到的‘灵感’!”
“偷听来的?”李副局长和所长都吃了一惊,眉头紧紧皱起。
“对!”张吉海肯定道,“而且,据他描述,那两个人的对话,逻辑清晰,目标明确,对变电站的情况、值班力量、甚至调虎离山的具体手法都非常了解!这绝不像是一般混混或者普通市民能随口聊出来的!”
李副局长拿着笔录,快速浏览着,脸色也越来越沉:“你的意思是……这背后,可能有人故意散布消息,引导甚至教唆这伙蠢贼去破坏变电站?”
“很有可能!”张吉海沉声道。
“李局,您想,哪有那么巧的事情?一伙正在寻找目标的窃贼,恰好就听到了一个如此‘完美’的、针对国家重点电力设施的破坏计划?而且这个计划还颇具技术性和策略性?”
“常满囤这帮人,根本想不出这么周密的计划!我怀疑,那两个人,要么是别有用心之徒,要么……甚至可能是故意说给常满囤听的!”
所长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。“如果真是这样,那这件事的性质就变了!就不再是简单的盗窃未遂,而是有可能涉及更深层次的阴谋!比如……敌特破坏?这就跟之前轧钢厂的亮起主要线路被破坏的案子又连起来了!”
李副局长沉吟片刻,眼中闪过一丝厉色。
“吉海的分析有道理。常满囤的供词,不能全信,但这条线索非常重要!宁可信其有,不可信其无!”
他当即做出决定。
“这样,吉海,你立刻整理一份详细的报告。我马上给区局值班室打电话,请求支援!让局里反敌特斗争经验丰富的专家过来,连夜对常满囤进行二次审讯,同时,围绕他提供的那个公共厕所地点和时间,立刻展开外围摸排!一定要把那两个神秘的‘交谈者’给我挖出来!”
“是!李局!”张吉海立正敬礼,眼神中充满了斗志。
一起看似普通的盗窃未遂案,因为烂脸常的一段离奇供词,瞬间蒙上了一层更加扑朔迷离的色彩,其背后可能隐藏的危机,让在场的所有公安干部都感到了沉重的压力。
夜色更深,但派出所里的灯光,注定要亮到天明了。
夏日的晨曦透过高窗,将斑驳的光影投在室内地面上,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、令人安心的皂角清香。张和平准时从睡梦中醒来,尽管周局长特意批了他一天假,让他好好休息压惊,但多年养成的生物钟依旧精准。
他侧头看了看身旁,陈淑英已经不在。外间小厨房里传来轻微的锅铲碰撞声和小米粥特有的香气,显然妻子已经开始忙碌早餐。昨晚的惊心动魄似乎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疲惫的痕迹,或者说,生活的韧性让她迅速恢复了常态。
张和平笑了笑,起身穿好宽松的短裤汗衫,如同过去的每一个清晨一样,走到自家门前那片不大的空地上,沉心静气,开始一招一式地打着拳。动作沉稳,呼吸绵长,额角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。仿佛昨晚那持枪疾奔、瞬间制敌的一幕,只是梦境一场。
院里的邻居们也陆续起床了。倒尿盆的,打水洗漱的,叮叮当当准备早饭的,生活的声音重新填满了四合院的每一个角落。不少人看到在晨光中打拳的张和平,都笑着点头打招呼。
“和平,早啊!”
“张所长,锻炼呢?”
语气如常,笑容自然,并没有人刻意提起昨晚的枪声和骚动,仿佛那只是一个集体失眠的夜晚,随着太阳升起,一切都已过去。
就连在中院水池边洗漱时遇到的前院几家邻居,也只是如同往常一样,寒暄着“吃了没”、“今儿天不错”之类的话。
这种刻意的“正常”,反而透着一丝微妙。
就在这时,易中海端着他那个印着红字的搪瓷缸,从中院正房踱步出来,看似是要去接热水,目光却自然地落在了正在收势的张和平身上。
“和平,练完了?”易中海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和蔼的笑容,主动开口,声音也比平日里温和了许多。
张和平心中微微一动,面上却不动声色,笑着回应:“一大爷,早。刚练完,活动活动筋骨。”
易中海走近几步,仿佛很随意地聊起。
“昨晚上……院里大伙儿可都惦记着你们两口子。后来听见你平安回来,这才放心。你是没看见,你拿着……出去那会儿,淑英那孩子吓得脸都白了,院里的几个老娘们和小媳妇儿,都围着她,陪她说话,宽她的心。咱们院儿的老少爷们儿,后来也都没怎么睡踏实,听着外面的动静呢。”
他这话说得颇为巧妙,既表达了“关心”,又点出了昨晚院里邻居们对陈淑英的“照顾”和对他们安危的“牵挂”,隐隐带着一种“我们是一个整体”的暗示。
张和平何等精明,立刻听出了易中海话里的意思。
这老小子,自从上次算计自己不成反被将了一军后,虽然明面上没再起冲突,但心里那点疙瘩肯定没消。
今天突然如此主动示好,无非是两个原因。一是被自己昨晚动枪的阵势给震慑住了,意识到自己不是他能随意拿捏的软柿子。二来,恐怕也是想借此机会缓和关系,甚至……有点示弱或者重新定位彼此关系的意味。
心中念头闪过,张和平脸上笑容不变,语气诚恳地说道。
“劳一大爷和院里各位邻居挂心了。昨晚情况紧急,也没顾上多说。淑英回来都跟我说了,多亏了各位大妈、嫂子陪着她,开导她。这份情,我张和平记在心里了。咱们院儿,还是人情味儿足。”
他这话既接住了易中海抛来的“人情”,表达了感谢,又划清了界限——我记的是大家对我媳妇的照顾之情,可没承诺别的。
易中海听了,脸上的笑容似乎更真切了一些,连连点头。
“应该的,都是街坊邻居,互相照应嘛!你没事就好,没事就好!”他又闲扯了几句天气和厂里的事,便端着茶缸回去了。
张和平看着他的背影,心中冷笑,这老狐狸,态度转变如此之快,无非是审时度势罢了。不过,他也不想把关系搞得太僵,毕竟还在一个院儿里住着,只要易中海不再起什么歪心思,面子上过得去就行。
洗漱完毕,回到屋里,陈淑英已经将早餐摆上了桌。简单的棒子面粥,窝头,一小碟咸菜丝。两人对坐吃饭,偶尔低声交谈,温馨而平静。
吃完饭,陈淑英开始收拾碗筷准备上班。这时,月亮门外传来了何雨水清脆的喊声:“淑英姐!走啦走啦!再晚要迟到了!”
“来了来了!”陈淑英应了一声,拿起自己的布包。
张和平接过她手里的抹布,说道:“你去吧,碗筷我来收拾。”
陈淑英看着他,眼神里还有些许未散的后怕,但更多的是安心,她点点头:“那……我走了,你今天在家好好休息。”
“嗯,路上慢点。”张和平将她送到门口,看着她和何雨水有说有笑地推着自行车出了院门。
他回到屋里,不紧不慢地收拾着碗筷,擦干净桌子。然后又将被褥抱到院里,搭在晾衣绳上,借着清晨的阳光晒一晒,驱散一下昨晚可能沾染的紧张气息。
院里的邻居们大多已经上班去了,显得安静了许多。
就在这时,后院传来了脚步声,只见二大爷刘海中挺着标志性的大肚子,迈着四方步走了出来。他看到正在晾晒被子的张和平,脚步顿了顿,脸上挤出一个比平时要客气得多、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拘谨的笑容。
“和平,没去上班啊?”刘海中主动打招呼,声音也比往常缓和。
“二大爷,早。局长给放了天假,让在家歇歇。”张和平笑着回应。
“哦哦,应该的,应该的!昨晚……辛苦了!”刘海中点点头,似乎想多说点什么,比如夸赞两句或者表示下关心,但憋了半天,也只憋出句“辛苦了”,然后便摆摆手,“那你忙,我上班去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