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淮茹的声音柔媚又凄楚,带着微微的颤抖,每一个字都像羽毛一样搔刮着傻柱的神经。她刻意强调“借”,并且承诺会还,显得自己并非贪得无厌,只是迫于无奈。
傻柱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,听着她软语相求,再想到贾家那两个孩子,再看着秦淮茹那可怜兮兮的样子,一股豪气或者说怜香惜玉之情顿时冲昏了头脑。
什么算计,什么犹豫,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。
“嗐!我当多大个事儿呢!”傻柱把胸脯拍得砰砰响,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,仿佛要彰显自己的能耐。
“秦姐,你别着急!有我呢!还能眼看着你们一家饿着?”
他二话不说,立刻把手伸进裤兜里,掏出一把零钱和整票,看也没看具体多少,就一股脑地塞到秦淮茹手里。
“这些你先拿着!不够再跟我说!”
秦淮茹手里捏着那沓钱,指尖能清晰地感觉到里面有好几张块票。她心里飞快地估算了一下,至少有十五六块,甚至可能更多。
她心里一喜,但脸上却露出惶恐和不安,假意推拒。
“这……这太多了柱子……我不能要这么多……”
她越是推拒,傻柱越是觉得自己做得对,越是豪气干云。
“拿着!跟我还客气什么!给孩子买点吃的要紧!快收起来!”
傻柱几乎是用强地把钱塞进了秦淮茹的围裙兜里。
秦淮茹这才“无奈”地收下,用手背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,感激涕零地看着傻柱。
“柱子……真是太谢谢你了……你真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……这钱,姐一定尽快还你……”
“哎呀,说这些干啥!街里街坊的,互相帮衬不是应该的嘛!”傻柱被捧得飘飘然,觉得自己形象无比高大,“快回去吧,趁着天还没有黑,还能出去给孩子弄点吃的!”
秦淮茹又千恩万谢了一番,这才端起没洗完的衣服盆,脚步匆匆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回了家。
一进家门,秦淮茹脸上的愁苦和感激瞬间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计谋得逞的冷静。她仔细数了数钱,整整二十多块钱!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。
“怎么样?借到钱了没?!”贾东旭迫切的看着秦淮茹,贾张氏也是死死的盯着秦淮茹,两人就如同饿狼一般。
秦淮茹把钱掏出来交给贾东旭,低声说,“喏,二十块。省着点花,看能不能多买点粗粮。”
贾东旭接过钱,看着那沓钞票,眼神复杂,既有得到钱的欣喜,又有靠媳妇出卖色相换钱的屈辱。
但他终究没说什么,生存的压迫让他只是默默地把钱揣进了怀里。
“今晚上先凑合一顿,等到半夜里我翻墙出去,看能不能买到粮食......”贾东旭说完直接躺在床上,闷头睡下,也算是养精蓄锐为半夜去黑市做准备。
等到夜深人静,四合院彻底沉入梦乡,连狗吠声都稀疏下来的时候。
贾东旭悄悄地爬了起来,他穿着一身深色的旧衣服,像幽灵一样溜出屋子,来到院墙根下。他左右张望,确认无人后,凭借对地形的熟悉,敏捷地翻过并不算太高的院墙,身影迅速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。
贾东旭的目标很明确,就是去东直门城墙根儿下、只有在黑夜掩护下才敢悄悄活动的黑市。
夜深人静,月黑风高。贾东旭像一只受惊的老鼠,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,穿街过巷,最终来到了东直门附近那处隐晦的黑市入口。
所谓入口,其实就是一段坍塌破败的城墙根下,被人为踩出的一条泥泞小路。一个面目模糊的壮汉蹲在暗处,见到贾东旭鬼鬼祟祟地靠近,懒洋洋地伸出手。
“一毛。”声音沙哑,不容置疑。
贾东旭心尖一颤,心疼地摸出一毛钱纸币,塞到那人手里。这才被允许侧身钻进那片被断壁残垣半包围着的阴影里。
一进去,一股复杂的气味扑面而来——汗臭、土腥、还有若有若无的霉味和一种绝望的气息。
里面人影绰绰,比想象中要多,但几乎听不到大声交谈,只有压抑的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低如蚊蚋的讨价还价声。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警惕、焦虑和饥饿带来的绿光,像一群在暗夜里觅食的饿狼。
贾东旭的心怦怦直跳,既害怕被抓住,又迫切地希望找到粮食。他缩着脖子,瞪大了眼睛在人群中逡巡,寻找着卖粮的摊子。
然而,目光所及,大多是和他一样空着手、满脸焦灼的寻粮人。偶尔看到一两个面前摆着东西的,卖的也是旧衣服、破铁锅、几张揉皱的粮票之类,根本不见粮食的踪影。
希望一点点沉下去,恐惧和绝望慢慢攫紧了他。难道今晚要白跑一趟?那二十块钱,还有家里的几口人……他不敢想。
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,终于在角落最阴暗的地方,看到了一个缩着的身影。那人面前铺着一块脏布,上面放着两个鼓鼓囊囊的麻袋。周围零星围着几个人,眼神像钩子一样钉在麻袋上。
贾东旭挤了过去,心脏狂跳。是粮食!
卖粮的是个干瘦的青年,戴着帽子,脸隐藏在阴影里,只露出一双精明的、毫无温度的眼睛。
他不开腔,只是用手指了指麻袋,又指了指旁边一块小木牌,上面用木炭歪歪扭扭写着,“棒子面,一斤,一块二。”
一块二!贾东旭倒吸一口凉气!这比供销社里凭票购买的价格高了四五倍还不止!这简直是抢钱!
周围响起几声压抑的、绝望的叹息。有人低声哀求。
“兄弟,便宜点吧……这太贵了……实在买不起啊……”
“是啊,便宜点,少买点也行啊……”
那卖粮的青年像是没听见,眼皮都不抬一下,只是不耐烦地挥挥手,那意思是爱买不买。
众人面对那青年也是敢怒不敢言,毕竟这小摊儿后面还站着几个黑市上的大手,很明显这是黑市管理者自己的摊位。
贾东旭借着手电筒的灯光看着那粗糙的、甚至可能掺了麸皮和沙土的棒子面,心里天人交战。
二十块钱,在这里只能买不到十七斤!这够干什么?一家人吃不了几天!而且这钱……是秦淮茹卖弄风情跟傻柱借的……
想到这点,贾东旭脸上就火辣辣的。
可是,不买呢?空手回去?看着饿得嗷嗷哭的孩子和骂骂咧咧的老娘?想到傻柱那“仗义疏财”的嘴脸,他忽然生出一股扭曲的勇气。
反正不是我的钱!不花白不花!傻柱那孙zei活该!
这种破罐破摔的心理最终占据了上风。
贾东旭一咬牙,蹲下身,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那沓被汗水浸得有些潮湿的钞票,手指微微颤抖地数出二十块钱,递了过去,声音干涩。
“给……给我称……称二十块钱的。”
那青年这才抬眼瞥了他一下,飞快地数了数钱,塞进怀里。然后拿出一个破旧的杆秤,从麻袋里舀出棒子面,秤杆撅得老高,勉强算是给了十七,倒入贾东旭急忙撑开的另一个布口袋里。
整个过程飞快而沉默,周围那些没钱的、舍不得买的人,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流入贾东旭口袋的粮食,眼神里充满了赤裸裸的羡慕、嫉妒,甚至是一丝丝的恨意。
那金黄的粉末哪怕是劣质的,此刻在他们眼中就是续命的宝贝。
贾东旭扎紧口袋,沉甸甸的粮食抱在怀里,却感觉不到丝毫喜悦,只有一种屈辱和巨大的风险感。他不敢多留,抱起粮食,低着头,快步朝着黑市外面走去。
他能清晰地感觉到,身后有好几道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他背上。他加快脚步,几乎是小跑起来,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。
刚走出黑市那片阴影,来到相对开阔但依旧漆黑的城墙根下,突然!
从旁边的残破墙垛后面,猛地窜出两条黑影!一句话没有,直接扑向贾东旭怀里的粮食口袋!
“抢粮食啦!”贾东旭吓得魂飞魄散,下意识地死死抱住口袋,尖叫起来!
但那两个人显然是有备而来,力气极大。一个人从后面猛地勒住他的脖子,另一个人则拼命抢夺他怀里的口袋。
“放手!妈的!不想死就放手!”抢粮的人低声嘶吼着,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贾东旭的头上、身上。
贾东旭又惊又怕,哪里是这两个饿红了眼的壮汉的对手。他感觉呼吸困难,眼冒金星,肋骨像要断了一样疼。求生的本能最终战胜了对粮食的执着,他手一松……
那两人抢到粮食口袋,毫不恋战,立刻像鬼魅一样分开,朝着不同的方向狂奔,瞬间就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。
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,快到让人反应不过来。
贾东旭瘫倒在地,捂着火辣辣疼痛的胸口和肚子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。脸上黏糊糊的,不知道是鼻涕、眼泪还是被打出的血。
怀里的粮食没了,那用屈辱和风险换来的近二十斤棒子面,还没捂热就没了。
远处传来几声野狗的吠叫,更远处似乎有手电筒的光晃过。
贾东旭吓得一个激灵,也顾不上疼痛和失落,连滚爬爬地起来,像一条丧家之犬,朝着四合院的方向拼命跑去。
一路上,他的心比这春夜的寒风还要冷,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后怕。粮食没了,钱没了,他还被打了一顿。
这个夜晚,对他来说,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噩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