妲己的寝殿现在看起来像遭了贼：玉器碎片和瓷碗渣子混在一起，纱帐被扯下来半幅，软软地搭在雕花床栏上。香炉翻倒，香灰洒了一地。
九尾狐的元神站在房间中央，九条尾巴垂在地上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。
她刚才差点把“天道利用我”这话说出口。
“君昊”抱着胳膊，等着她反应，君昊小朋友在意识里小声问很久没上线的无咎：“怪叔叔，那个白衣小朋友真的是坏星星的一部分吗？可他看起来……就是个小孩子呀。”
“坏星星分出来的小坏星星。”还没等无咎回答，奶娃娃便在意识里抢答，“专门负责在人间搞事。”
姜子牙还举着那根与他形象不符的长枪，一脸茫然地看着这个诡异的场面。他视线在九尾狐、杨戬、哪吒、君昊、小无咎之间来回移动，最后定格在昏迷的苏妲己身上——杨戬正扶着她在床边坐下。
“老姜头，别杵那儿了，进来坐。”“君昊”招招手，指了指地上唯一干净的一块地毯，“放心，狐狸姐姐现在不想打架了——对吧？”
九尾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，别过脸去，但尾巴尖轻轻晃了晃，算是默认。
姜子牙小心翼翼地挪进来，枪尖朝下，但没松手。他看看九尾狐，又看看杨戬和哪吒，最后看向“君昊”：“这…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？你们……你们怎么在娘娘寝宫？还有这位……”他看向九尾狐元神，“是……狐仙？”
“九尾狐妖。”九尾狐冷冷纠正，但语气没刚才那么冲了。她还在消化“君昊”刚才的话——那个白衣男孩，真的是天道？天道在利用她？
“君昊”转过身，对姜子牙咧嘴一笑：“老姜头，放下兵器，咱们坐下聊。这位狐狸姐姐呢，刚才跟我们分享了一些职场黑幕，关于咱们玄门弟子未来就业前景的。”
姜子牙迟疑地放下长枪，但还是保持着警惕：“什么就业前景？贫道奉师命下山，是为寻访明主，扶助……”
“扶助周室，灭掉商朝。”“君昊”接过他的话头，走到桌边，自来熟地倒了杯水，继续说道：“这话你师尊跟你说过吧？说纣王无道，宠信妖妃，残害忠良，所以要你助周伐纣，对吧？”
姜子牙点头：“正是。”
“那你知道伐纣之后呢？”：“君昊”接着引导式询问，“仗打完了，你们这些参战的玄门弟子，去哪儿？回各自洞府继续修炼？还是……有别的安排？”
姜子牙愣住了，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。师尊只说让他下山扶周灭商，完成“封神大业”，但封神具体是什么，他没细问——也不敢问。
九尾狐哼了一声：“他能知道什么？他们玄门那些老头子，只会让徒弟往前冲，冲锋陷阵，死了的、输了的，真灵入榜，然后上天庭给神族当狗。”
“你说清楚！”哪吒不乐意了，“我师父才不会让我当狗！”
“你师父？”九尾狐瞥了他一眼，嗤笑道：“太乙真人是吧？他是玉虚宫十二金仙之一，厉害吧？可等他上了封神榜，他也就是个高级点的打工仔。你？你连打工仔都不算，你就是个工具。”
哪吒气得脸都红了，乾坤圈“嗡”地泛起金光：“你再说一遍！”
“哪吒。”杨戬按住他的肩膀，目光直直盯着九尾狐，“你说封神榜是真灵受制，入榜者要听命于天庭。这消息，你是从何处得知的？”
九尾狐咬了咬嘴唇，没立刻回答。她看向“君昊”。
“君昊”耸肩：“你看我干嘛？说呗。反正这儿都是自己人——哦，老姜头算半个。”
姜子牙：“……”我怎么就半个了？
九尾狐深吸一口气，尾巴不安地摆动：“那个……白衣小孩。他偶尔会来王宫，坐在摘星楼的屋顶上，看朝歌城。有一次我发现了，想赶他走，但他……他看了我一眼。”
她想起对方那个眼神：平静毫无波澜，看她像看一块石头或者一棵树，语气也是平淡没有任何起伏。
“他说：‘九尾狐，你在帮帝辛清除旧贵族，整顿朝纲，想让人族摆脱神权。想法不错，但方向错了。’”九尾狐模仿着那种平淡的语气，“我问他什么意思，他说：‘你恨神族，恨玄门，但你不知道，神族和玄门很快都要倒霉了。封神榜一出，他们都得给天道打工。’”
寝宫里安静下来。
“君昊”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：“他这么跟你说？啧啧，这挑拨离间的水平，可以啊。”
“我当时不信。”九尾狐边回忆，边继续讲述，“我问他凭什么这么说。他就给我看了……一些画面。”
“什么画面？”姜子牙追问。
“昆仑山，三清圣境。”九尾狐的声音低了下去，“我看到一个穿着金色帝袍的男人——后来我知道那是天帝玄昊——他坐在三位圣人下首，说什么‘天庭缺人’、‘三界秩序将崩’，请圣人慈悲，让门下弟子入封神榜，上天庭效力。”
她顿了顿，继续说：“我还看到，那个玄昊离开昆仑山后，在云层里笑。笑得……很得意。他对身边的亲信说：‘入了榜，真灵受制，到时候要他们往东他们不敢往西。玄门弟子？不过是高级点的奴仆罢了。’”
杨戬的拳头握紧了，哪吒的牙齿咬得咯咯响。
姜子牙的脸色发白，他想起师尊玉清圣人答应撰写封神榜时，那声几不可闻的叹息。
“所以，”“君昊”总结，“天道——也就是那个白衣小屁孩——跑来找你，告诉你：‘看，神族和玄门都不是好东西，他们内斗，你们妖族别掺和，安心在朝歌搞你的人族复兴大业。’对吧？”
九尾狐点头。
“然后你就信了。”“君昊”摊手，“你就觉得，玄门弟子都是神族的走狗，来朝歌就是要帮神族清除你们这些不听话的妖族。所以你恨姜子牙，恨杨戬，恨哪吒，恨不得他们马上死。”
九尾狐没否认。
“那你现在知道了。”“君昊”走到她面前，仰头看着她，“天道在利用你。他想让商周打起来，想让妖族和玄门斗得你死我活，这样封神榜就能顺利推进，他就能收集更多数据，更好地控制三界。你，我，姜子牙，杨戬，哪吒……咱们都是他棋盘上的棋子。”
他转身，看向姜子牙：“老姜头，你现在还觉得，你师尊让你‘扶周灭商’，就是字面意思吗？”
姜子牙张了张嘴，没说出话。
“你想啊。”“君昊”勾上他的肩膀，一副哥俩好的样子，“你师尊是谁？玉清圣人！那可是三清！他能看不出天道和神族那点小心思？可他为什么还答应写封神榜？为什么还让你下山？”
姜子牙脑子有点乱：“师尊他……或许有不得已的苦衷……”
“苦衷个屁！”哪吒忍不住插嘴，“要我说，咱们现在就杀回昆仑山，问问师父到底怎么回事！要是真让我们去天庭当牛做马，这师我不拜了！”
杨戬相对冷静，但眼神变得更冷了：“前辈说得对。若封神榜真是玄昊控制玄门弟子的工具，那我们助周伐商，岂不是在帮仇人做事？”
九尾狐看着他们，尾巴轻轻摆动。她忽然觉得，这些玄门弟子……好像也没那么讨厌？
“君昊”拍了拍姜子牙的肩膀：“老姜头，我教你个道理。有时候师尊的话，你得往深了想。他说‘助周灭商’，说‘纣王无道’，但有没有可能……这话是说给天道听的？”
姜子牙猛地抬头。
“你想啊。”“君昊”压低声音，“天道在监视三界，你师尊说话做事，能不被盯着？那他要是直接跟你说‘徒弟，咱们假装帮神族，实际上暗中搞破坏’，这话一出，天道不就知道了？所以啊，他只能说些表面话，让你自己去悟。”
姜子牙想起在玉虚宫学道时，师尊偶尔会说的那些似乎别有深意的话。
——“子牙，日后下山，凡事需多看、多听、多想。眼见未必为实，耳听未必为虚。”
——“天道运行，自有其理。然理之上，尚有道。”
——“骗过敌人，先要骗过自己。”
当时他觉得师尊在讲修行哲理。现在想想……
姜子牙的手有点抖。他扶住桌沿，闭上眼睛，深吸了几口气。
寝宫里所有人都看着他。
九尾狐尾巴绷紧。哪吒握紧了乾坤圈。杨戬天眼微睁。“君昊”抱着胳膊，等着他的反应。
小无咎安静地站在角落，眼中数据流平稳运行：“姜子牙思维活动剧烈。正在重新评估‘师命’、‘封神’、‘天道’等概念之间的逻辑关系。决策倾向：即将发生重大转变。”
几息之后，姜子牙睁开眼睛。
他的眼神变了，不再有迷茫，不再有犹豫，而是一种下定决心的清明。
他看向九尾狐，拱手，行了个平辈礼：“狐仙阁下。此前多有误会，贫道在此赔罪。”
九尾狐愣了愣，尾巴不自觉地翘起来一点：“你……你不杀我了？”
“为何要杀？”姜子牙直起身，“阁下与大王欲助人族自立，此乃大善之举。贫道虽为玄门弟子，但亦知‘众生平等’之理。神族专权，天道弄人，非三界之福。”
他又看向杨戬和哪吒：“二位师侄之意，贫道明白。玄昊囚母之仇，纵龙之恨，不可不报。然报仇非凭一时血气，需谋定而后动。”
最后，他看向“君昊”，深深一揖：“多谢前辈点醒。师尊之意，子牙……明白了。”
“君昊”咧嘴笑：“明白啥了？说说看？”
姜子牙站直身体，捋了捋胡须，眼神里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狡黠。
“师尊命我助周灭商，乃是‘明线’。”他缓缓说道，“此线需走得光明正大，让天道与神族皆以为我玄门忠心办事，甘为鹰犬。”
“然‘暗线’……”他顿了顿，看向九尾狐，又看向杨戬哪吒，“当与一切不愿受神权天道摆布之势力联手。商可灭，周可兴，但封神榜……未必能如他们所愿。”
九尾狐的眼睛亮了起来。
哪吒直接跳起来：“师叔！你的意思是，咱们明着帮周打仗，暗地里搞破坏？让那个什么封神榜凑不齐人？”
“或者，”杨戬补充，“让上了榜的人，也不听玄昊的话。”
“君昊”鼓掌：“可以啊老姜头，开窍了！那就这么定了？”
姜子牙点头，脸上露出一个和他仙风道骨形象不太符合、带着点狠劲的笑容。
“定了。”他说，“这封神大业，咱们好好‘帮’他们完成。”
君昊小朋友在意识里听得半懂不懂，但他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：“怪叔叔，姜爷爷的意思是不是……我们要和狐狸阿姨一起，骗那个坏星星和小坏星星呀？”
无咎露出“孺子可教”的深思：“对！骗得他们裤衩都不剩！”
寝宫窗外，摘星楼顶。
白衣男孩坐在飞檐上，晃着腿，看着妲己寝宫的方向。月光洒在他身上，给他镀上一层银边。
他歪了歪头，像是在听什么。
然后，他笑了。
“数据更新：姜子牙决策路径发生偏移。与九尾狐敌对关系转为合作概率提升，‘君昊团队’介入导致变量激增。”
他托着下巴，眼睛在夜色里亮晶晶的。
“这样也好。”他轻声说，语气里带着点期待，“棋子自己动起来，游戏才好玩。”
他站起身，拍了拍袍子上的灰。
“那么，下一回合……”
他跳下飞檐，身影融入夜色，消失不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