吞噬了樵夫血肉精魂的刹暝,并没有立刻离开那片阴气森森的洼地。
他就像一头刚刚从漫长冬眠中苏醒,饥肠辘辘的凶兽,需要时间消化第一份血食。
同时,更需要重新适应这具枯朽了百年,刚刚注入一丝活力的躯体。
他依旧躺在那具阴沉木古棺之中,周身弥漫着淡淡的灰黑色煞气。
洼地里的空气冰冷刺骨,连那些最嗜腐的虫豸都远远避开。
樵夫干瘪的尸身倒在不远处,在浓郁煞气的侵蚀下,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僵硬,仿佛已经死去多年。
刹暝闭着那跳动着惨绿鬼火的眼窝,枯瘦的胸脯以极其缓慢而诡异的节奏微微起伏。
每呼吸一次,周遭雨林中弥漫的煞气便如同受到无形牵引,丝丝缕缕汇聚而来,被他吸入体内。
煞气与刚刚汲取的血气缓缓融合,淬炼着他那近乎干涸的经脉与萎缩的丹田。
这个过程,缓慢而痛苦。
百年沉寂,道基虽未彻底崩坏,却也布满了裂痕,如同久旱龟裂的河床。
每一丝力量的回归,都伴随着仿佛筋骨重塑般的细微痛楚与麻痒。
但他毫不在意,反而甘之如饴。
痛苦,意味着他还活着,意味着力量在回归。
“炼神返虚....”
他心中默默感应着自身的状态,那两点鬼火在眼窝中明灭不定.
“空有境界,法力十不存一,肉身更是衰败至此。”
“如今,勉强算是触摸到了返虚的门槛,但比之沉睡前的全盛时期,相差何止万里。”
体内的情况,并未让他感到气馁。
天地间这无穷无尽的煞气,就是最好的补药。
只要给他时间,吞噬足够的煞气与生灵血气,恢复到当初的境界,都并非难事。
当务之急,是找到自己当年的道统---阴煞宗。
百年时光,沧海桑田。
他需要知道宗门是否还在,是否还有人记得他这位老祖。
同时,他更需要借助宗门可能残存的资源,加速恢复,并了解当今世界的具体格局。
曾经的他虽然当世少有敌手,但如今毕竟过去百年。
他的实力又万不存一,在没搞清楚情况之前,绝对不能冒然露头。
而通过当初的势力阴煞宗,便是最好的渠道。
三日后。
洼地中的煞气淡薄了几分,大部分已被刹暝吸收炼化。
他身上的变化颇为明显,皮肤虽然依旧干瘦灰褐,但不再像随时会碎裂的枯树皮,有了一层黯淡的光泽。
深陷的眼窝中,鬼火凝实了许多,转动间多了一份灵动与阴鸷。
最关键是,他能比较自如地控制这具身体了。
虽然动作依旧有些僵硬,但已无需像刚苏醒时那般费力。
他从古棺中缓缓站起,高大的骨架发出嘎吱的轻响,仿佛随时会散架。
身上那早已朽烂的衣物碎片簌簌掉落,他毫不在意,伸手一招。
洼地边缘,一株半枯的老树上,垂挂着的藤蔓仿佛活了过来。
藤蔓如同灰绿色的毒蛇般蜿蜒游动,自动缠绕上他的身体,编织成一件简陋而诡异的藤衣,勉强蔽体。
“该动身了。”沙哑低语在死寂的洼地中回荡。
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具陪伴他百年的阴沉木棺,眼中鬼火闪烁。
棺木依旧是好东西,能汇聚阴煞,但现在带着不便。
他伸出手指,指尖凝聚一点极其阴寒的乌光,在棺盖内侧快速刻画了几个扭曲的符文。
符文一成,便隐没入木质中,棺木吸收煞气的速度似乎减缓,但多了一层隐秘的防护与感应标记。
“暂且留此,作为一处别府。”
做完这些,他辨认了一下方向。
方向所在,乃是百年前,阴煞宗一处重要秘密据点的方位,位于这片广袤雨林的外围。
步伐迈出,看似缓慢,实则每一步踏出,身形便向前飘移数丈,落地无声。
只在潮湿的泥土上,留下一个极浅,仿佛被阴气冻结过的脚印。
他如同一个从古老墓穴中走出的幽灵,悄然融入无边无际,被煞气侵染的雨林黑暗之中。
旅途,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平静。
这片积郁了百年阴秽,又恰逢天地剧变煞气喷涌的雨林,早已孕育滋生了许多不洁之物。
寻常野兽对刹暝身上那股浓郁的死亡与煞气畏惧避让,但一些懵懂无知,或是被煞气催生出的低级邪秽,却将他视作了可口的食物,或者入侵领地的同类。
沿途之上,刹暝抓捕吞噬了一只只鬼物。
从最低级的游魂,到强大一点的怨灵。
直到最后,他将三只厉鬼的精华吸收后,刹暝明显感觉到体内法力充盈了一些,肉身的僵硬感也减弱不少。
他握了握拳,骨节发出轻微的爆响。
“恢复速度,尚可。”刹暝心中暗自估算。
“照此进度,待到寻到宗门遗迹,应可勉强恢复到炼神返虚境界。”
他不再耽搁,根据记忆中越来越清晰的记忆,加快速度。
两日后,他穿越了一片终年笼罩在淡紫色毒雾中的山谷,又渡过了一条河底沉着无数苍白兽骨,河水冰寒刺骨的阴河,终于抵达了记忆中的那片区域。
然而,眼前的景象,却让他眼窝中的鬼火,骤然凝固,随即剧烈跳动起来。
荒凉。
破败。
死寂。
记忆中,这里应该是一处隐藏在山腹中的巨大溶洞入口。
外面布置有精妙的迷阵与防御禁制,入口处应有阴煞宗弟子秘密值守。
内部更是经营百年,煞气汇聚。
虽非山门总坛,却也是一处重要的资源点和传承支脉。
可如今....
山壁依旧,藤蔓荆棘却已将原本的洞口痕迹几乎完全掩盖。
迷阵早已失效,残留的阵基符文黯淡无光,布满裂痕,被厚厚的苔藓覆盖。
入口处,几具残缺不全,但是从穿着上,依稀能看出阴煞宗制式黑袍的骸骨,半掩在泥土落叶中。
骨骼呈现诡异的灰黑色,显然死去已久,且死前遭受了阴邪之力侵蚀。
没有任何活物的气息。
只有比外界更浓郁几分,显得极为陈腐的阴煞之气,从被遮蔽的洞口缝隙中丝丝缕缕地渗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