悬壶居里的烛火在深夜里跳得发虚,凤知微的指尖还沾着雪蚕冰草碾碎后的冰晶粉末,凉意顺着指缝往骨头里钻。
她盯着案上七种极寒药材,最底层的冰魄花正泛着幽蓝的光——这是她翻遍整个药囊才找到的,前世作为神医谷首徒时,她曾用这种花救过被寒毒侵蚀的灵兽,却没想过有朝一日要用来救魔尊。
“同源共鸣……”她低声重复着记忆里那个模糊的声音。
前世濒死时闪过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:荒原上的沧夜浑身是血,她握着银针说“能治你”,而他的血里,分明也有和自己现在体内一样的暗紫色纹路——那是魔血的痕迹。
原来这具身体里沉睡着的魔血,不是诅咒,是钥匙。
指腹在瓷钵边缘蹭过,她突然想起沧夜前几日替她理针囊时的模样。
他指尖沾着药粉,眉峰微蹙:“这些针太细,下次换精铁铸的。”当时她只当他是嫌麻烦,此刻才明白,他早看出她的身体承受不住高强度施针,连针都替她备好了退路。
“这次换我。”她咬着唇,将最后一味玄冰藤倒入钵中。
药杵落下时,七种药材在月光下融成青灰色粉末,像团将熄未熄的雾。
她摸出随身的银簪,在指尖划出细口,三滴鲜血坠入药粉,瞬间腾起一缕甜腥的雾气——这是她用前世医经里“以血为引”之法改良的凝神散,专克精神类反噬。
窗外的风突然变了方向,卷着某种腥甜的气息撞在窗纸上。
凤知微手一抖,药钵差点摔在地上。
她想起前晚夜枭说的:“魔尊近日魔气反噬愈发频繁,属下本想报与姑娘,可主子说……”说什么?
夜枭没说完,但她看见那暗卫眼底的担忧——沧夜在瞒着她,瞒着所有人,独自承受千年沉疴的侵蚀。
“吱呀——”
木门被她推开的刹那,一股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。
凤知微踉跄着后退半步,眼前的景象让她血液凝固:沧夜半跪在地上,玄色衣袍被魔气撕成碎片,脖颈到左脸爬满青黑的蛇鳞,赤金竖瞳里翻涌着邪恶的暗潮。
整间屋子的梁柱都裂开了蛛网般的纹路,桌上的茶盏“噼啪”炸成碎片,连她前日送他的玉坠,此刻也在魔气里滋滋作响。
“退下。”他的声音像生锈的铁链,每个字都带着撕裂的疼。
蛇信般的魔气擦过她发梢,在墙上烧出焦黑的痕迹,“我控制不住……会杀了你。”
凤知微却往前迈了一步。
她的鞋尖碾过地上的碎瓷,清脆的声响在暴烈的魔气里格外清晰:“你说过,我的命是你吊着的。”她又迈一步,药粉在掌心攥得更紧,“那你的命,该由谁来吊?”
沧夜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他突然暴起,骨节分明的手指掐住她咽喉,力量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气管。
凤知微被抵在墙上,双脚离地,却还在笑——他的指尖在抖,比她想象中更烫,烫得她眼眶发酸。
“看清楚。”她艰难地扯动嘴角,血沫顺着下巴滴在他手背上,“是我,凤知微。”
赤金竖瞳里翻涌的暗潮突然凝滞。
沧夜的指甲深深陷进她皮肤,却再没进半分。
他喉间发出困兽般的低鸣,蛇鳞从脸上一寸寸褪去,露出下面苍白的皮肤。
凤知微趁机将掌心的药粉吹向他鼻息,同时抽出藏在袖中的银针,精准刺入他颈侧三处隐穴——那是腾蛇族唯一的非致命神经节点,前世她在古籍里偶然得见,当时只当是无用的记载。
魔气如被掐住脖子的恶犬,猛地一滞。
沧夜的手指松开,她跌坐在地,剧烈咳嗽。
可她顾不上疼,爬过去扯住他垂落的衣袖,第二针扎入他肩井穴:“别动,这是腾蛇族的定魂针,我……我在医经里看过……”
“你疯了。”沧夜的声音哑得厉害,却比刚才清晰了些。
他想推开她,手却虚虚停在她发顶,“这些穴位连我族老都未必知道……”
“所以我是神医。”凤知微咬着牙,第三针扎入他后颈大椎穴。
药粉顺着他的鼻息渗入经脉,她能感觉到他体内暴走的能量在翻涌,像头撞在玻璃上的困兽。
她一狠心,将自己的手腕按在针尾:“借点血给你,同源共鸣……”
暗紫色的血液顺着银针流入沧夜体内的刹那,奇异的震颤从她心口蔓延开来。
她看见自己的魔血化作细流,与他体内暴戾的能量缠绕,像两根被风吹动的藤蔓,慢慢绞成一股温和的光。
沧夜的瞳孔逐渐恢复成墨色,蛇鳞褪得干干净净,连嘴角的黑血都淡了下去。
“够了。”他突然抓住她的手,指腹擦过她腕间的针孔,“再输下去,你会折寿。”
“那正好。”凤知微笑得虚弱,额角全是冷汗,“省得我活太久,看你一个人受罪。”
话音未落,她眼前突然发黑。
最后看见的是沧夜骤然收紧的瞳孔,和他抱着她时颤抖的双臂。
有温热的东西落在她脸上,不知是他的泪,还是她的血。
窗外,夜枭靠在廊柱上,手里的刀不知何时收进了鞘里。
他望着窗内交叠的身影,喉结动了动,最终转身隐入黑暗——主子的伤,终于有人能治了。
而在千里外的帝都密室,赵铮捏着的占卜骨突然炸裂。
火星溅在他手背,他却浑然不觉,只盯着骨头上浮现的血字:“引魂灯现,命定人归……”
“不可能!”他踉跄着撞翻案上的青铜灯,“她明明是废柴……是邪修……”
灯油泼在地上,火光映出他扭曲的脸。
而在那跳动的火焰里,隐约有盏青灯的影子闪过,灯芯上的火苗,像极了凤知微眼尾的朱砂痣。
意识如沉海的浮木,凤知微缓缓睁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