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光破晓,晨雾尚未散尽,药庐前的景象却足以让任何一个凤家弟子心胆俱裂。
一座由九根森白毒骨搭建的高台拔地而起,每一根骨头上都用血色朱砂刻着凤家历代长老的赫赫名讳,仿佛是对百年荣耀最恶毒的诅咒。
凤知微一袭素白长裙,孑然立于高台之巅,手中捧着一卷猩红如血的帛书,神情冷漠得像是九幽深处的寒冰。
她身后,三面巨大的幡旗迎风招展,旗面上分别用扭曲的符文绘制着“噬灵鼠”、“逆脉阵”、“焚心火”的诡谲图样,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邪气。
小紫不知何时已蹲在了中央那面幡旗的顶端,它八足齐动,口中不断吐出肉眼难辨的灵丝,飞速连接着高台、幡旗乃至周围的每一寸土地。
一张无形的罗网,正悄然覆盖整个药庐前院。
山门处,早起的弟子们被这诡异的阵仗吸引,纷纷驻足围观,议论声此起彼伏。
“这疯女人又要演哪一出?真以为自己还是当年那个受尽宠爱的大小姐吗?”一个尖嘴猴腮的弟子抱着臂,满脸讥讽地高声道。
他仗着自己是三长老的远房侄子,向来在族中横行无忌。
话音未落,他只觉一道微不可察的劲风袭来。
旗杆顶端的小紫,那条细长的尾巴只是轻轻一甩,一根淬满了剧毒的蛛丝便如离弦之箭,精准无误地射入那人张开的喉咙。
“呃……”
那弟子双目圆瞪,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,想说的话全部堵塞在了一起。
他惊恐地捂住脖子,却只能感觉到一股阴寒的麻痹感迅速蔓延全身。
下一刻,他双腿一软,直挺挺地跪倒在地,嘴角缓缓溢出乌黑的血液,身体剧烈抽搐,竟是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来。
全场瞬间死寂。
所有人都被这雷霆万钧的手段吓得魂飞魄散,再也不敢多言半句,看向高台上那个白衣女子的眼神,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。
就在这时,一个苍老的身影拄着拐杖,步履蹒跚地从药庐深处走来。
是墨尘。
他身后还跟着两个药童,吃力地抬着一尊古朴厚重的青铜鼎。
“这是当年丹盟的镇坛之器‘四方玄鼎’,鼎身刻有净灵符文,能最大限度地承受‘秽血经’逸散出的邪气。”墨尘将青铜鼎稳稳地放在高台中央,浑浊的眼中满是凝重。
他压低声音,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警告道:“丫头,你想清楚了。此经一旦点燃,邪气冲天,方圆十里之内灵气必将紊乱,飞鸟绝迹,草木枯死。而你作为引火之人,心神首当其冲,稍有不慎,便可能被那万千冤魂反噬成一个痴傻的活死人。”
凤知微闻言,嘴角却勾起一抹凄美的冷笑。
她将那卷猩红的帛书缓缓举起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:“痴傻?我倒要看看,是我先痴傻,还是凤家这百年的虚伪基业,先被烧成灰烬!”
她顿了顿,目光如刀,扫过山门外那些惊骇的面孔,继续道:“那就让全城的人都来看看,让他们都知道,他们跪拜了百年的所谓凤家‘圣典’,究竟是个什么东西!它不过是一本靠着吸食无辜女子心头血来续命的邪术残稿!”
话音落下,她毫不犹豫地并指如刀,在自己白皙的指尖上轻轻一划。
一滴殷红的血珠滚落,精准地滴在青铜鼎内早已备好的符纸之上。
“轰!”
血珠仿佛是世间最猛烈的火种,刹那间引燃了整张符纸。
熊熊的黑色火焰冲天而起,瞬间将那卷猩红的帛书吞噬。
诡异的一幕发生了,那本该在烈火中化为灰烬的经文,竟发出了阵阵凄厉的尖啸,仿佛有无数被囚禁的冤魂在火焰中哭嚎、挣扎、诅咒,那声音穿透耳膜,直刺灵魂深处。
“当——当——当——”
祠堂方向,急促而愤怒的钟声大作,响彻了整个凤家山脉。
族长那夹杂着无边怒火的咆哮声随之传来:“所有护卫!立刻集结!前往药庐!有叛逆亵渎祖训,格杀勿论!”
数十道强横的灵力波动从各处冲天而起,化作流光,风驰电掣般向药庐奔袭而来。
领头的一位长老须发皆张,厉声喝道:“凤知微!你这孽障!竟敢焚烧圣典,今日必将你抽魂炼魄,永世不得超生!”
面对这滔天的杀意,凤知微依旧面不改色,只是云淡风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衣袖。
这个简单的动作,却是早已约定好的信号。
盘踞在旗杆顶端的小紫瞬间化作一道微小的黑影,贴着地面掠出。
它沿着自己先前布下的“冥蛛丝网”疾速奔驰,那蛛丝在阳光下几不可见,却是指引死亡的路径。
“啊——”
冲在最前面的十几个凤家护卫,脚下的土地毫无征兆地突然塌陷。
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,便齐齐坠入了一个个深坑之中。
那不是普通的陷阱,而是凤知微精心准备的“腐髓坑”——坑底铺满了混有剧毒菌种的碎骨,人一沾上,血肉便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脓水,溃烂不堪。
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山谷,坑中的人疯狂挣扎,却只能加速毒素的蔓延。
后面的追兵见状,无不骇然失色,惊恐地停下了脚步,再也不敢上前一步。
远处的山坡上,影十三独自伫立,他面无表情地望着药庐方向那冲天而起的黑焰,手中死死地紧握着那块早已被鲜血浸透的家族徽章。
良久,他他猛地抬手,用力撕下了自己臂膀上代表着凤家影卫身份的纹印,皮肤被撕裂,鲜血淋漓,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。
“我不是忠犬……”他低声呢喃,声音沙哑,“我只是一个睁着眼睛的陪葬品。”
说完,他毅然转身,身影消失在密林之中。
他没有去向族中通报任何情况,而是悄悄将一封早已写好的密信,塞入了通往山外的驿站信鸽的脚环上。
那信封上,收件人的署名赫然是——凌王府,幕僚长亲启。
高台之上,墨尘的注意力始终在青铜鼎内。
他望着那即将燃尽的经文,浑浊的老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惊异。
他发现,在帛书的末尾,最后几行字迹竟然没有被黑焰焚毁,反而在一片焦黑中,缓缓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纹路。
那纹路组成了一行奇异的古字:“腾蛇之血,可净万秽——宿主候选:沧夜。”
夜幕悄然降临,焚经台的余烬未冷,黑色的烟柱依然顽固地指向夜空。
凤知微仰望漫天星辰,忽然,她秀眉微蹙,只感觉心口一阵灼痛。
那是当年被凤家人钉入体内的锁灵钉所在的位置,此刻,那根钉子竟隔着血肉微微发烫,像是在回应着什么。
她心念一动,取出了那个温润的玉盒。
只见玉盒中,那枚沉寂已久的腾蛇鳞片正流转着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,仿佛收到了某种来自遥远时空的召唤。
就在此时,极远的天际,一道漆黑的身影正踏着虚空而来。
他周身环绕着九条若隐若现的巨大蛇影,每一步踏出,所经过之处的空气都瞬间凝结成冰霜,簌簌落下。
一股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威压,跨越了无尽的空间,笼罩而下。
凤知微轻轻抚摸着重新回到她肩头的小紫,那双清冷的眸子里,终于燃起了一丝真正的战意。
“准备好了吗?”她轻声低语,仿佛在问小紫,又像是在问自己,“真正的游戏……才刚刚开始。”
话音刚落,风中传来一声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低沉龙吟,整个凤家山脉,乃至这方天地,都在这声龙吟下剧烈战栗。
魔尊,来了。
而随着他的降临,一股极北之地的酷寒气息,仿佛穿透了时空的界限,悄无声息地侵入了这片大陆的每一个角落,预示着一个漫长而血腥的凛冬,即将来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