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铜鼎闭合的余震刚散,凤知微便觉脚边传来细碎的石屑摩擦声。
老龟不知何时从阴影里爬了出来,龟甲上的青苔在幽光下泛着暗绿,浑浊的眼珠突然清明:“小友,药神藏不在鼎里。”
她蹲下身,指节轻叩龟背:“您早知道?”
“藏在‘活人’身上。”老龟的声音像风化的岩片相撞,“欲启之者,须过三炉劫。”
话音未落,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。
林啸的重剑已横在胸前,毒蜈七郎的蜈须鞭唰地绷直如弦——一道由骸骨堆砌的环形药炉从地缝中升起,炉壁上的扭曲人脸似乎还在无声哀嚎,每根白骨都泛着不自然的青灰,像是被某种力量反复灼烧过。
“这是献祭阵!”林啸的虎口因握剑太紧而泛白,北域蛮族特有的古铜肤色此刻有些发暗,“地脉里还残留着血腥气,我们得撤。”
凤知微却没有动。
她蹲下身,指尖掠过炉沿一道焦痕——那痕迹呈螺旋状,与前世在神医谷见过的“九转丹纹”如出一辙。
“他们不是被杀。”她的声音很轻,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,“是被炼化了。这些骸骨的灵识被抽干,魂魄被碾进炉壁当燃料。”
冰蝉儿攥着腰间的匕首,指节发白:“小姐是说……这炉在炼人?”
“试试便知。”凤知微取出冰蝉儿先前交来的寒晶碎片,在炉心画了道弧线。
“嗤——”
炉底突然窜起幽蓝火苗,将寒晶碎片烧得滋滋作响。
三行古字随着火焰浮现,每一笔都像活物般扭曲:“一炼骨,二炼心,三炼命。不成丹,则成灰。”
毒蜈七郎的蜈须鞭“啪”地垂落地面。
这个连南疆万蛇窟都敢闯的毒宗少主,此刻额角沁出冷汗:“少主!这是拿活人当药引的邪阵!当年我爹说过,药神谷老一辈最恨这种……”
“所以药神才把它留在这里。”凤知微打断他,指尖摩挲着腰间的药囊,“他在等一个敢用自己当药引的人。”
她忽然取出一枚半透明的“梦核”——那是用噬灵鼠王精血凝了七七四十九天的东西,能引动记忆幻象。
指尖一松,梦核坠入炉心。
火焰骤然暴涨!
林啸本能地要拉她后退,却见她纹丝不动,眼底映着跳动的火光。
幻象在炉中翻涌:无数白衣医者跪伏在地,他们的手腕被金针刺破,鲜血顺着青铜管道注入炉底;有人哭嚎着要逃,却被无形力场拽回,直到浑身血液枯竭,化作一缕金烟融入丹液……而最深处,一个背影像被放大的烙痕——月白裙裾,发间插着半支木簪,正是前世在神医谷丹房里的自己。
“原来我早就在这里了。”凤知微的声音轻得像叹息,“你们以为我在炼药?其实我一直,都是药。”
话音未落,她的指尖已弹出银针,划破手腕。
鲜血滴落炉眼的瞬间,异变陡生——原本赤红的火焰竟转为幽蓝,那是她体内净莲焚心体与魔尊血契共同作用的颜色,血是毒,亦是解。
炉壁上的人脸突然活了过来。
它们张着黑洞洞的嘴无声尖叫,眼窝里渗出黑血,整座药炉剧烈震颤,仿佛要将所有怨气都抖落出来。
老龟的龟甲发出咔咔裂响:“百年来第一个敢用自己当主材的人……你不是来取宝藏,你是来认亲的。”
“认什么亲?”凤知微的血滴得更快了,手腕上的伤口自动愈合又裂开,“认这炉里的骨,还是认我自己?”
“轰!”
第一重炉门轰然开启。
幽蓝火焰裹着她的身影卷了进去,林啸扑过去要抓她的衣袖,却被一道无形力场弹得撞在墙上。
毒蜈七郎的蜈须鞭缠上他的腰,才没让他撞得头破血流。
“看!”冰蝉儿突然指向炉顶。
一股金雾从炉口喷出,凝聚成一枚半透明的丹纹印记,悬浮在众人头顶。
那纹路像活的,每一道都在缓缓流转,竟与凤知微识海中的“丹纹预演”有几分相似。
“药……药引证!”毒蜈七郎的声音在发抖,“我爹说过,传说唯有真正理解‘医者即药’的人,才能获得药神认可!”
炉内,凤知微站在火海中央。
她的裙裾被烧出几个洞,却丝毫不觉疼——识海里“丹纹预演”的虚影正在崩解重组,新的纹路如潮水般涌来,竟能清晰预见到三日后某条地脉热毒上冲的轨迹。
“你说我该烧死自己?”她望着四周翻涌的火焰,嘴角勾起一抹笑,“可我觉得……该烧的是你们信的这套规矩。”
火焰突然安静下来。
它们不再灼烧她的皮肉,反而像有生命般绕着她的指尖盘旋。
她身后,一道若隐若现的腾蛇虚影缓缓浮现,蛇信子轻吐,仿佛在回应她的话。
炉外,林啸的重剑“当啷”落地。
他盯着那枚悬浮的药引证,喉结动了动:“她……她在和这炉谈条件?”
冰蝉儿没说话。
她望着炉内那道被火焰包裹的身影,忽然想起雪璃坠落地缝前的尖叫——原来真正的“成神”,从来不是靠掠夺,而是……
“咔嚓。”
炉顶的药引证突然裂开一道细缝。
众人屏住呼吸,就见那裂痕中渗出一丝金光,像活物般钻进凤知微的眉心。
而炉内,凤知微的眼底闪过万千丹纹。
她伸手接住一缕火焰,感受着其中翻涌的生灭之力,轻声道:“第二炉,该炼心了。”
此时,无人注意到,药炉底部的骸骨突然开始发光。
那些青灰的骨头上,竟浮现出与凤知微手腕伤口相同的幽蓝纹路——像是某种传承,正在悄然苏醒。
当炉内的火焰再次腾起时,老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,却比之前更轻,仿佛怕惊醒什么:“三炉过,药神藏自现……可小友啊,你可知这最后一炉,要炼的是谁的命?”
炉外的金雾开始消散,炉内的火焰却烧得更旺了。
林啸握紧重剑,毒蜈七郎的蜈须鞭重新绷直,冰蝉儿的匕首在掌心沁出薄汗——他们都在等,等那个裹在火焰里的身影,踏出这重生死之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