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毒瘴散尽后的死寂中,一道惊疑不定的声音划破长空:“那……那是什么?”
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山门尽头,只见在漫天尘埃之中,一个纤细的身影正一步步走来。
她穿着一袭白衣,虽然被尘土浸染得灰蒙蒙的,但步履却不见丝毫踉跄,反而透着一种踏碎山河的从容。
那张曾被族人讥讽为“废物”的脸上,此刻不见半分狼狈,只有一双古井无波的眸子,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人心。
“是凤知微!她没死!”
“怎么可能!那可是连长老都不敢轻易踏足的万毒瘴,她一个被锁了灵脉的废人,怎么可能活着出来?”
议论声如潮水般涌起,夹杂着震惊、怀疑与一丝莫名的恐惧。
然而,更让他们头皮发麻的,是她肩头那只通体漆黑、只有巴掌大小的老鼠。
那黑鼠懒洋洋地趴着,一双瞳孔却泛着妖异的紫色幽光,目光所及之处,那些平日里凶神恶煞的守卫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,仿佛灵魂都被看穿了。
一名执事壮着胆子,指着凤知微厉声呵斥:“凤知微!你不但擅闯禁地,竟还敢勾结妖物,带回宗门!来人,给我拿下这妖女和她肩上的孽畜!”
他话音未落,那被称作“孽畜”的小东西忽然动了。
一道快到极致的黑影闪过,谁也没看清它的动作,只听“刺啦”一声脆响,那名执事腰间鼓囊囊的储物袋竟被凭空划开一道口子!
“啪嗒!”
一瓶丹药从破口中滚落在地,瓶身当场碎裂,一股混杂着恶臭的绿色脓液流淌出来,在青石板上滋滋作响,冒起阵阵黑烟。
全场死寂。
所有人都认得,那是宗门发给新晋弟子的“固元丹”。
不等众人反应,凤知微清冷的声音淡淡响起,像是为肩头的伙伴作翻译:“它说,这瓶‘假灵丹’是你昨晚偷偷卖给新弟子的。里面掺了三钱尸油,二两幻菇,足以废掉一个人的灵根。”
人群彻底炸开了锅!
用这种阴毒之物冒充灵丹,这可是毁人道途的大罪!
那名执事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,双腿一软,直接瘫倒在地,指着凤知微,嘴唇哆嗦着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凤知微连看都未看他一眼,径直穿过人群,走向议事大厅。
厅内,几位长老早已闻讯而至,个个面色凝重。
她没有一句废话,反手将一块从地宫中带出的石板重重拍在中央的紫檀木长案上。
石板上,用古老的文字镌刻着一套繁复诡异的阵法图纹。
“逆脉焚心阵。”她声音不大,却如惊雷般在每个人耳边炸响,“此阵,可解我身上的锁灵钉。”
一位白须长老瞳孔骤缩:“胡闹!此乃禁术,一旦发动,便会……”
“但需三味主材。”凤知微直接打断他,目光冷冽地扫过在场所有人,“地心火髓,千年阴参,以及……堕魔者心头血。”
“堕魔者心头血”六个字一出,满堂皆惊,几位长老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。
地宫深处镇压着什么,他们比谁都清楚!
“放肆!”首席长老猛地一拍扶手,须发皆张,怒斥道,“凤知微!你擅闯禁地已是死罪,如今还敢打我凤家先祖英灵的主意,妄图毁我凤家百年根基?!你该当何罪!”
“英灵?”凤知微唇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冷笑,“你们口中的先祖,那具尸体早就被‘秽血经’侵蚀成了一具只知杀戮的傀儡。你们在此顶礼膜拜,供奉了百年,不过是养着一头随时可能反噬的怪物,一场天大的笑话!”
“你……你血口喷人!”
凤知微懒得再与他们争辩。
她肩头的小紫“吱”地叫了一声,化作一道紫黑色的闪电,瞬间跃上高处的供桌。
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,它伸出锋利得不可思议的爪子,对着首席长老那一脉的祖宗牌位狠狠一划!
“咔嚓!”
坚硬如铁的魂木牌位应声而裂,露出的内里却不是实木,而是早已被蛀空的巢穴,数只肥硕的白蛆蠕动着从裂缝中爬出,掉落在供桌上,令人作呕!
满堂长老,噤若寒蝉。
消息如风暴般席卷了整个凤家,族中上下,人心惶惶。
当晚,墨尘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药庐。
他看到凤知微正坐在灯下,指尖牵引着一团如墨般漆黑的丝线,编织着一张复杂的阵图。
那丝线,正是鼠王小紫从地宫石壁上剥离下来的“秽血经”残页所化,蕴含着至阴至邪的力量。
他沉默了许久,沙哑的声音才在静谧的药庐中响起:“你知道修炼此经的代价吗?”
凤知微头也未抬,淡淡道:“永堕心魔,万劫不复。”她顿了顿,终于抬眼,眸中一片清明,没有半分被邪功诱惑的痕迹,“但我不会练,我会烧了它。”
话音落下,她摊开另一只手,掌心静静躺着一枚流转着淡淡火光的符箓。
正是多年前,墨尘赠予福伯,用以防身的那一枚火种符。
“您当年没能毁掉的东西,今天,由我来终结。”
墨尘看着她眼中跳动的火焰,那份决绝与清醒,让他深邃的眼眸中泛起一丝波澜。
他缓缓点头,吐出几个字:“藏药阁,任你进出。”
与此同时,凤家族长的书房内,影十三单膝跪地,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:“族长,那只黑鼠……太诡异了!地宫中的九九八十一道机关,包括您亲手布下的‘噬魂阵’,它竟全部避过,甚至能提前预判陷阱的位置,如入无人之境!”
族长手中的茶杯“砰”地一声被捏成齑粉,他眼中杀机暴涨:“一只畜生,竟能破我凤家百年布置!传我命令,立刻封锁药庐,任何人不得进出,我要亲手去会会那个孽障!”
然而,命令尚未传出书房,整座凤家主峰忽然剧烈一晃!
笼罩着山脉的护山大阵光芒狂闪,明灭不定,灵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溃散开来!
没人知道,就在刚才,小紫趁着夜色潜入阵眼核心,用它那无物不摧的鼠牙,硬生生啃断了三条作为支撑的主灵脉,然后又将最核心的那块聚灵晶石叼走,随口藏在了药庐屋顶的一片瓦缝下。
当一队队护卫鸡飞狗跳地四处搜寻大阵紊乱的源头时,罪魁祸首正趴在凤知微的肩头,揣着小爪子,悠然自得地打着盹。
凤知微伸出手指,轻轻挠了挠它毛茸茸的下巴,低声笑道:“干得漂亮。今晚给你加餐——一碗新鲜出炉的蛊毒汤。”
子夜,月上中天。
一道颀长的黑影,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药庐门前。
月光勾勒出他冷硬的轮廓,黑袍猎猎,一双罕见的金色瞳孔在夜色中亮得惊人,倒映着庐中摇曳的炉火。
“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。”沧夜的声音比月色更冷,不带一丝温度。
凤知微从丹炉前抬起头,脸上不见丝毫意外,反而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意:“比如?”
沧夜的目光越过她,落在她袖中探出半个脑袋的小紫身上,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:“它认了你为主?”
凤知微笑着点头:“嗯,它说,比起在一个枯骨堆里陪着一副老骨头,它更喜欢跟着一个敢把天下奇毒当糖吃的人。”
沧夜沉默了片刻,似乎在消化这句话里庞大的信息量。
忽然,他朝她伸出手——白皙修长的掌心上,一道与她丹田处锁灵钉同源的黑色神秘纹路若隐若现,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。
“若要解钉,”他凝视着她,声音低沉如大提琴的弦音,“还需这最后一味药引。你敢不敢,用我的血?”
凤知微的目光落在他掌心的纹路上,久久没有移开。
炉中的火焰噼啪一响,映得她眼底亮得惊人。
良久,她终于缓缓伸出手,迎向他的掌心。
“不是敢不敢,”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,却比任何誓言都更坚定,“是等了很久了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丹炉内的火焰猛地向上窜起三尺之高,炉顶之上,一团氤氲的丹云再次升腾而起,这一次,竟幻化成了一只振翅欲飞的巨大黑蝶,蝶翼每一次扇动,都仿佛在预示着一场席卷整个大陆的风暴,正在悄然来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