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夕在爷爷去世后,回到那座位于山脚下的老屋整理遗物。
爷爷是个沉默寡言的老人,一生未婚,独自居住在这栋有着百年历史的老宅里。林夕与爷爷并不亲近,只记得小时候每次来,爷爷总是不让他进入书房,说那里“不干净”。
老屋弥漫着陈旧木材和灰尘的气息。林夕推开书房的门,一股更浓的、难以形容的陈旧纸张和墨水的味道扑面而来。书房四壁都是顶到天花板的书架,堆满了各种古籍和线装书。书桌上堆着厚厚的稿纸,钢笔还搁在墨水瓶旁,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。
林夕开始整理书稿。大部分是爷爷的研究笔记,关于本地民俗和历史。在抽屉最底层,他发现了一沓用牛皮纸仔细包裹的旧稿纸,纸色泛黄发脆,上面的字迹是一种陌生的、极其工整却又透着诡异的毛笔小楷,内容似乎是一部小说的手稿。
稿纸首页写着标题:《影蚀》。作者署名:林隐樵——一个林夕从未听过的名字。
他随手翻看内容,故事似乎发生在这栋老宅,描写一个书生如何通过一种古老的“请影”仪式,将自己的影子分离出去,成为奴仆。但随着阅读深入,情节变得越发黑暗:影子逐渐失控,开始反噬主人,最终将主人拖入“无影之境”。
文字栩栩如生,尤其是对影子分离过程的描写,细致得令人头皮发麻,仿佛作者亲眼所见。林夕读得入神,直到窗外天色渐暗。
他打开台灯,准备继续整理。就在灯光亮起的瞬间,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书架旁的墙壁上——自己的影子似乎僵硬地延迟了半秒才出现,动作有些微的不协调。
林夕摇摇头,觉得自己是看花了眼。他继续低头整理稿纸,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。
他再次抬头看向墙壁。
他的影子确实在那里,随着他的动作而移动。
但影子的手中,似乎多了一支不存在的笔,正在模仿书写动作,而林夕自己的手明明放在腿上。
林夕猛地站起来,影子也同步站起,但那支“笔”的幻影消失了。
“眼花了…”他喃喃自语,决定先去弄点吃的。
厨房里,他一边煮面,一边用手机搜索“林隐樵”这个名字。搜索结果寥寥无几,只有几条关于一本民国时期同名禁书的零星信息,据说那本书的内容邪恶诡异,所有印本都已失传或被销毁。
忽然,他听到书房传来轻微的纸张摩擦声。
他警惕地回到书房,里面空无一人。但书桌上那沓旧稿纸,似乎被人翻动过,停留在了描写“请影仪式”具体步骤的那一页。
仪式需要午夜时分,在镜前点燃七盏油灯,念诵特定的咒文…
林夕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,他将稿纸重新包好,塞回抽屉深处。
当晚,林夕睡在爷爷的旧床上,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。梦中他总是在爬一个没有尽头的楼梯,身后有个没有影子的人紧紧追赶。
半夜,他猛地惊醒,口渴得厉害。
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房间,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窗影。林夕下床,脚底踩到了什么冰凉的东西。他低头一看,是几张散落的稿纸——正是他晚上塞回抽屉的那一沓中的几页!
谁把它们拿出来的?
他捡起稿纸,心脏狂跳。就在这时,他清晰地听到书房方向传来缓慢的、拖沓的脚步声。
吱呀…吱呀…像是有人穿着老布鞋在木地板上行走。
林夕屏住呼吸,轻轻走到门边,透过门缝向外看。
月光下的书房里,一个模糊的黑影正站在书桌前,背对着他,低着头,肩膀微微耸动,似乎在阅读桌上的稿纸。那身影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。
是爷爷?不,爷爷已经去世了。
黑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,缓缓转过头来——
林夕猛地关上门,心脏几乎跳出胸腔。他死死抵住门板,大气不敢出。
门外,脚步声再次响起,吱呀…吱呀…这次是朝着卧室走来。
脚步声在门外停住了。
漫长的寂静。
然后,一张纸片从门缝底下缓缓塞了进来。
是稿纸中的一页,上面用红笔圈出了一段文字:“影蚀一旦开始,不可逆转。唯有无光之境,方得永恒安宁。”
林夕一夜未眠,天亮后才敢开门。屋外一切正常,仿佛昨夜只是噩梦。
但他发现,老屋里的所有镜子,不知被谁用黑布蒙上了。
接下来的几天,怪事愈演愈烈。
林夕发现自己影子的滞后现象越来越明显,有时甚至会做出与他完全无关的动作:指向某个方向,或者做出书写姿势。
老屋里开始出现更多异响:夜间书房里持续的书写声,无法解释的冷斑,物品莫名移位。他甚至开始在不该有任何反光表面的地方,瞥见一个模糊的、穿着旧式长衫的背影。
他试图离开老屋,但每次走到门口,就会感到一阵强烈的头晕目眩和莫名恐惧,仿佛有无形的屏障阻挡他。手机信号也变得极不稳定,无法求救。
林夕明白,他必须找出真相。他重新拿出那沓稿纸,强迫自己仔细阅读。
在稿纸的最后一页,他发现了一段用极淡墨水写下的后记:
“余林隐樵,一生致力于影之道,终遭反噬。余之影已蜕变为‘蚀’,囚余于此屋。后世子孙若见此文,切记:切勿读诵全文,切勿模仿仪式,切勿…试图寻找无光之境。”
林隐樵…也姓林?难道是家族先人?
林夕翻箱倒柜,终于在一个旧铁盒里找到了族谱。在上面,他果然找到了林隐樵的名字——他是爷爷的曾祖父,一位据说英年早逝的文人。
而族谱上,林隐樵的名字旁边,有一个用朱笔绘制的小小符号,和稿纸上那种诡异符号一模一样。
更令人震惊的是,林夕发现族谱上连续几代男性祖先都在盛年离奇死亡,死因各异却都蹊跷无比。爷爷是唯一活到老年的,但终生未婚,仿佛刻意要断绝这条血脉。
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林夕脑中:所谓的“影蚀”,或许是一种代代相传的诅咒?爷爷不让别人进书房,不是在保护别人,而是在禁锢什么东西?
当晚,林夕决定按照稿纸上的提示,尝试进行一个反向仪式来终结一切。他别无选择。
午夜零点,他走进书房,移开所有镜子上的黑布,在镜前点燃七盏油灯——用的是爷爷珍藏的、气味奇特的古老灯油。
他按照稿纸最后一页一段模糊记载的“逆仪”步骤,开始念诵咒文。随着咒文进行,房间里的空气变得粘稠而冰冷,镜中的影像开始扭曲波动。
油灯的火焰猛地蹿高,变成诡异的幽蓝色。
所有镜子里,都浮现出那个穿着长衫的背影,正缓缓转身。
林夕念出最后一句咒文。
瞬间,所有镜子同时发出刺耳的碎裂声!无数碎片飞溅开来!
油灯熄灭。
绝对的黑暗笼罩了一切。
在这片死寂的黑暗中,林夕感到一只冰冷、枯瘦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。
一个苍老而疲惫的声音,贴着他的耳根响起,带着一丝如释重负:
“好了…现在…轮到你了…”
书房的门,在身后无声地关上了。
黑暗中,林夕感觉到那沓古老的稿纸,被塞回了他的手中。
同时塞过来的,还有一支冰冷的老式钢笔。
他的手指,不由自主地握紧了笔。
仿佛有个无形的力量,正引导着他的手,走向书桌。
他知道,一个新的故事,
即将开始。
而这一次,
执笔人,
是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