搬进这栋老公寓的第一天,我就发现了那个小洞。
它藏在卧室床头柜的后方,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,像是被什么家具长期磕碰,又或是年久失修,墙体自然剥落形成的。不大,约莫小拇指粗细,幽深,看不清里面有什么。当时只觉得有些碍眼,打算改天找点腻子来把它堵上。
陈默还笑话我,“租来的房子,凑合住就行了,你还真当自己家来装修啊?”
我白了他一眼,没接话。这是我们毕业后的第一个小家,尽管是租的,尽管老旧,但我还是想把它布置得温馨些。陈默是我男友,学建筑的,理性得近乎刻板,对我这种“无用的仪式感”总是嗤之以鼻。
忙碌的搬家整理持续到深夜。陌生的环境,陌生的床,加上窗外偶尔传来的、老城区特有的模糊噪音,我睡得并不踏实。半梦半醒间,一些细微的声响断断续续地钻进耳朵。
像是有人压低了声音在说话。
絮絮叨叨,含混不清,忽远忽近。
我困得睁不开眼,下意识地以为是对门或者楼上的邻居在深夜交谈,声音透过不太隔音的墙壁传了过来。老房子嘛,难免的。我在心里抱怨了一句,把头埋进枕头,努力忽略那蚊子似的嗡嗡声,重新沉入睡眠。
第二天醒来,阳光透过旧窗帘的缝隙洒进来,昨晚那点不适感也烟消云散。陈默已经去新公司报到了,我请了几天假专门处理搬家的事。整理杂物时,又看到了那个墙上的小洞。
我找来一点白色的牙膏,打算暂时把它封上。凑近洞口时,隐隐约约,似乎又听到了一点极其细微的声响。我停下动作,屏息静听。
没有了。
大概是错觉吧。我摇摇头,把牙膏仔细地填进小洞,抹平。看着那点白色掩盖了深处的黑暗,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。
接下来的几天,生活似乎步入了正轨。陈默工作很忙,常常加班到很晚。我一个人待在这个尚且陌生的空间里,渐渐察觉到一些难以言喻的异样。
首先是那声音。
它几乎每晚都会出现。
不再是模糊的絮语,而是变得……更清晰了些。依旧压得极低,听不清具体内容,但那语调,却透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诡异。有时像是喃喃自语,带着某种偏执的重复;有时又像是在对什么人轻声细语地商量着什么,节奏急促;偶尔,甚至会夹杂着极其轻微的、令人头皮发麻的低笑。
它总是准时在我熄灯后、意识朦胧时出现,断断续续,持续很久。我曾一度怀疑是隔壁邻居,可仔细分辨,那声音的方位……
它似乎就在我的房间里。
甚至,就在那面墙里。
更让我不安的是陈默的变化。他最近加班格外频繁,回来时总是满脸疲惫,眼神里有种我说不出的涣散和疏离。我跟他提起夜里的怪声,他皱着眉头听我说完,然后摸了摸我的额头。
“小晚,你是不是太累了?或者压力太大?”他叹了口气,“这房子是旧了点,但哪有什么声音?我一次都没听到过。”
他的否定让我感到一阵孤立无援。难道真的是我幻听了?
直到那天晚上。
陈默又加班,我独自吃完外卖,洗完澡早早躺上床。夜里,那声音又准时响起。这一次,比以往都要清晰。我甚至能模糊地分辨出,那似乎是两个不同的声音在交替,一高一低,窃窃私语。
恐惧和一种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我。我鬼使神差地,悄悄爬下床,赤着脚,一步一步靠近那面墙——那个被我牙膏封住的小洞。
我屏住呼吸,慢慢地,把耳朵贴了上去。
那一瞬间,仿佛有一个冰凉的漩涡,将我的听觉猛地拽入了墙体深处。
声音陡然放大,清晰得令人汗毛倒竖!
那不是想象,不是幻听!
是两个男人的声音!一个沙哑低沉,一个略显尖细。他们就在墙的另一面,紧贴着墙壁,用一种近乎耳语的音量,交谈着。
“……不行……还不够……得再小心点……”沙哑的声音说,气息有些不稳。
“怕什么……观察很久了……就他一个……早出晚归……”尖细的声音回应着,语调里有一种毒蛇般的滑腻。
“那……那个女人……这几天也在……”
“一样……更方便……等信号……”
“……老地方……工具都……”
“……放心……这次……干净……”
断断续续的词语,阴冷的语调,拼接出一个让我血液几乎冻结的真相!
这不是普通的邻居吵闹!这对话的内容……他们是在谋划着什么!他们在观察我们!他们在等信号!他们提到工具……“干净”……
这是两个罪犯!他们在计划一场针对我们的犯罪!很可能,就是入室抢劫,甚至更糟!
巨大的恐惧瞬间攫紧了我,四肢冰凉,心脏疯狂地擂动,几乎要撞破胸膛。我猛地后退,跌坐在地上,全身控制不住地发抖。
他们就在隔壁!他们知道我和陈默的作息!他们在等时机!
我连滚爬带地扑到床头,颤抖着手抓起手机,想要报警。110三个数字按下去,我却犹豫了。
怎么跟警察说?说我通过墙上的一个小洞,偷听到隔壁邻居可能要犯罪?证据呢?他们会相信吗?如果打草惊蛇……
对,先告诉陈默!必须告诉他!
我立刻拨打陈默的电话。忙音。一遍,两遍,三遍……始终无人接听。看看时间,已经快凌晨一点了,他加班还没回来吗?还是在回来的路上?
前所未有的恐慌淹没了我。我缩在床角,紧紧抱着被子,眼睛死死盯着卧室门,耳朵却不受控制地捕捉着墙洞里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。那边的低语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,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下来,反而更加令人窒息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,每一秒都是一种煎熬。陈默的电话依旧打不通。
就在我几乎要被恐惧压垮的时候——
“咔哒。”
门外,传来了钥匙插入锁孔,轻轻转动的声音。
陈默回来了!
我像是溺水的人抓到浮木,瞬间涌起一股巨大的 relief,几乎是跳下床,想要冲出去扑进他怀里,把刚才恐怖的发现全都告诉他。
我的手已经握住了卧室门的把手,就要拧开——
动作却猛地僵住。
一个冰冷彻骨的念头,毫无征兆地闪过脑海。
那洞……那个墙洞……
它能传声……
那是不是意味着……我刚才惊慌失措的动静……我打电话按号码的轻微按键音……甚至我压抑不住的急促呼吸……是不是也……
也同样传到了隔壁?
那些谋划犯罪的人……是不是也……正在听着我这边的动静?
而此刻,门外那“窸窸窣窣”的、钥匙转动开门的声音……
为什么……那么轻?那么慢?
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、试探性的……诡异?
我的手停在冰凉的金属门把上,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。
门外……真的是陈默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