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像未拧干的棉絮,在秦岭的群峰间浮浮沉沉。林羽蹲在一块青褐色的山岩旁,冲锋衣袖口沾着新鲜的土屑,指腹正沿着罗盘边缘的铜纹反复摩挲。松针上的露珠坠下来,地打在罗盘玻璃罩上,他睫毛颤了颤,喉结滚动着咽下那句已经在舌尖打了三转的。
林羽!身后传来苏瑶的呼唤,带着山风的清凉。
他转头时,马尾辫上沾着草屑的姑娘正挎着摄像机走来,浅灰色的速干衣被晨露洇出几处深灰,左胸口袋别着秦地考古研究所的工作牌。这是他大学同届的学妹,三年前在敦煌莫高窟的壁画修复项目里,她举着摄像机记录岩画时,发梢扫过他手背的触感,比莫高窟的飞天衣袂还要轻。
王教授让我来喊你,苏瑶在他身侧蹲下,发尾扫过他耳尖,说是东坡那片探方清出了半枚汉代五铢钱,可能有墓葬群。她的指尖无意识卷着一缕被山风吹乱的碎发。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。
林羽没接话,反而把罗盘往她面前送了送。青铜底盘上的指针正以诡异的频率震颤,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了脖颈的雀儿。苏瑶的瞳孔微微收缩,镜片后的睫毛忽闪两下:你昨天才校准过罗盘……
校准了三次。林羽的拇指关节抵着下巴,那里还留着熬夜看《水经注》时被笔杆硌出的红印,刚才在三号探方,指针偏了十五度;走到这里,偏了三十度。他抬头望向雾色更浓的北坡,那里的松树比南坡稀疏,露出赭红色的岩层,苏瑶,你闻没闻到土腥味?
苏瑶抽了抽鼻子。往常秦岭的晨雾里该浸着松脂香和腐叶的潮润,可此刻空气里浮动着某种金属般的涩味,像被雷劈过的土壤。她后颈的汗毛轻轻竖起来,伸手按住林羽的胳膊:要不先和张队长说?咱们这支队伍总共十二个人,装备只够应付普通考古……
张队长会说年轻人别疑神疑鬼林羽突然笑了,露出虎牙,这是他每次认定某个线索时的表情,上个月在汉中发现的青铜鼎,他也说不过是农户挖地窖时碰坏的,结果呢?鼎腹刻着汉元年他站起身,冲锋衣下摆扫过齐膝的野草,草叶上的露珠簌簌落进他登山靴的缝隙,我往北边探五百米,你在原地等我。
等你个头!啪地合上摄像机镜头盖,把设备塞进他怀里,要探一起探。上个月在洛南溶洞,你被蝙蝠群追得摔进暗河,要不是我拽着安全绳……她的声音突然低下去,耳尖泛起和山丹丹花一样的红。
林羽愣了愣,随即把摄像机背带绕上自己肩头。他注意到苏瑶的登山杖握得死紧,指节泛白。这姑娘总把害怕藏在利落的动作里。
都围过来!
远处传来张队长的吆喝。五十来岁的中年人正站在临时搭起的遮阳棚下,迷彩帽压得低低的,帽檐下是两道刀刻般的皱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