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煜望着刘邦和张良的灵魂。月光不知何时移了位置,照在刘邦的龙袍上,将那抹暗黄染成银白。张良的羽扇半合着,扇面上的山水在阴影里若隐若现,倒像是幅未完成的画。
陛下,张先生。吴煜摸了摸怀里的笔记本,还能再说说吗?比如……光武中兴具体是怎么回事?
刘邦转头看他,眼里有笑:小友这是要把朕的家底全掏干净?
反正您有的是时间。吴煜也笑,我有的是本子。
张良摇着羽扇轻笑,扇骨敲了敲吴煜的笔记本:且记好了。光武皇帝巡行郡县,见吏民,理冤狱,释放奴婢……
月光漫过他们的肩,将三个身影融成一片。陵墓外,警员的脚步声渐渐远去;陵墓内,青铜灯树的火苗噼啪作响,将那些跨越千年的对话,一点点焐进时光的褶皱里。
陵墓主室的空气里还飘着淡淡土腥气,李警官的手下在入口处架了两盏应急灯,冷白的光漫过满地狼藉的陶片、铜鼎残件,在石壁上投下斑驳的影。陈教授蹲在一堆半腐的简牍前,老花镜滑到鼻尖,右手捏着软毛刷,正小心翼翼扫去简牍上的泥垢,左手背蹭了道灰,倒像是给谁画了道墨眉。
吴煜坐在块刻着云纹的汉砖上,膝盖上摊着本硬皮笔记本,纸页边缘卷着毛边。这是他穿越以来记满的第三本。火光从脚边的炭盆里腾起,映得纸页上的字迹忽明忽暗,最后一页刚记着张良前日说的“文景之治藏隐患”,墨迹还没干透。
“小林,你来。”陈教授突然轻唤,指尖在简牍上点了点。吴煜凑过去,见那片竹片上的隶字虽有些模糊,却能辨出“永始二年,郡国大旱,米石五千,人相食,吏不恤民”几个字,末尾还有半行更小的字:“三公九卿日饮醇酒,奏祥瑞于朝”。
“永始是汉成帝的年号。”陈教授推了推眼镜,声音发颤,“《汉书·食货志》只说‘天下虚耗,百姓流离’,这里倒实打实地记着‘人相食’。更妙的是这句‘奏祥瑞’。当年成帝沉迷酒色,丞相翟方进为保相位,明明大旱千里,偏要上报‘甘露降未央宫’,哄得皇帝高兴。”他抬眼看向虚空,“高祖、子房,你们说这是不是衰亡的兆头?”
半透明的龙袍在灯影里晃了晃,刘邦的声音带着几分沉郁:“朕当年在荥阳被项羽围了三个月,吃树皮草根的时候,想着要是得了天下,说什么也不让百姓再受这苦。谁承想……”他顿了顿,龙袍上的金线暗了暗,“朕死后不过百年,子孙倒先忘了这滋味。”
张良的白衣从另一侧浮出来,羽扇轻摇:“高祖,汉之衰,非一日之寒。文景削藩,虽稳了中央,却养出一批‘宁负天子,不负诸侯’的酷吏;武帝开边,耗尽了文景积蓄,只能加重赋税;到了元成二帝,外戚王氏专权,宦官弘恭弄事,朝堂之上,能说真话的只剩下几个被罢官的谏大夫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