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进帐内,只见二十余盏油灯在帐中散发着微弱却又执着的光芒,这些油灯燃烧所产生的烟火气,竟将原本还算清新的空气熏染得微微发黄,仿佛给整个帐内空间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昏黄薄纱。
在帐内的主位上,刘邦正稳稳地坐在那张矮榻之上,他的坐姿端正且威严。
他腰间所佩戴的青铜剑鞘,在不经意间磕碰到了旁边案几的一角,发出了沉闷而又厚重的声响,这声响在寂静的帐内回荡,仿佛是在诉说着战场上的铁血与坚韧。
他的面前,平铺着一幅制作颇为粗糙的舆图,舆图上用炭笔仔细标注着的红色箭头,从沛县起始,一路笔直地延伸到了薛郡。
仔细看去,那墨迹边缘晕开的水渍,形状竟像极了前日攻城战斗时溅落在账上的鲜血,殷红而又触目惊心,让人不禁回想起那场惨烈的战斗。
“雉儿?”
刘邦微微挑了挑他那浓黑的眉毛,目光从舆图上缓缓抬起。
此时,在案几旁边的樊哙,正津津有味地啃着一只酱肘,他那油光锃亮的嘴巴在啃食的过程中突然停住,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一般。
仔细瞧去,骨头上的肉筋还挂在他的牙缝里,显得十分滑稽。
而我,则小心翼翼地抱着刘盈,一步一步地朝着帐中央走去。
每走一步,脚底所穿的麻鞋都会陷进那被众人踩实的泥地之中,每一次陷进泥地,都会惊起细微的尘土,这些尘土在油灯所散发的光柱里翻滚、飞扬,仿佛是一群在微光中舞动的精灵。
“妾有一言。”
我的声音在这寂静无声的帐内显得格外清晰响亮,仿佛是冰块狠狠地砸在青铜鼎上,那清脆的声响瞬间在帐内回荡开来。
此时,萧何正握着算筹,原本流畅的动作一下子顿在了半空,仿佛时间在那一刻凝固;曹参捻着胡须的手指也僵在了腮边,脸上露出一丝惊愕;就连帐角侍立的亲兵们也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,大气都不敢出。
这些丰沛子弟,他们看着我从吕雉一步步变成沛公夫人,见证了我生活中的诸多转变,然而却从未见我踏足过这议事的军帐。
这就如同他们从未想过,那个曾经在泗水亭抛绣球的女子,有一天会站在这个严肃的地方,谈论着关于杀人的律法,如此严肃且重要的话题。
“嫂子这是……”
樊哙满不在乎地把骨头扔回陶盘,那油乎乎的手在衣襟上胡乱地抹着,嘴里嘟囔着,“军中正在议事呢,娘儿们家……”
“樊哙!”
我果断地打断他的话,目光缓缓扫过帐内那十二张熟悉的面孔。
左手边第一个是夏侯婴,他的马夫围裙还没来得及换下,那上头散发着皂角的气味,还混杂着马汗的味道,这气味随着微风飘了过来。
对面的周勃抱着把破损的瑟,瑟上的弦断了两根,这是他昨晚给伤兵唱楚歌时崩断的,可见当时他是多么投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