龙涎香在青铜鼎中袅袅升腾，将未央宫前殿的穹顶染得一片氤氲。
让林晓想起三日前。正是在这同一方殿宇里，吕雉的贴身女官捧着染血的丝帕，状告她夜闯椒房殿行刺皇后。
那时她跪在同样的位置，冷汗浸透中衣，看着吕雉坐在刘邦下首，眼角眉梢都是冷意。
平身。
刘邦的声音混着青铜编钟的余韵传来。
林晓抬头，见他身着玄色龙袍，腰间玉璧随着动作轻叩，眼角的皱纹里却凝着几分笑意，朕今日召你们来，是要宣布一桩家事。
殿中一百余位朝臣原本低眉垂首，闻言皆微微抬头。
林晓注意到右首第三位老臣的朝珠在袖中晃动，发出细碎的声响。那是御史大夫周昌，最是刻板守礼。
林氏晓，刘邦将目光转向她，朕瞧着倒像自家未出阁的闺女。
他抚了抚胡须，今日起，朕便认你作义女，封明安公主，赐居承华殿。
嗡！
林晓耳中突然响起蜂鸣。
她望着刘邦腰间晃动的玉螭纹组佩，那是前日她为他分析韩信军报时，他随手解下放在案头的物件。
原来那时他便动了心思？
陛下！
右班最前的太仆夏侯婴突然出列，朝珠在胸前晃得急促：公主封号向例由宗正寺拟定，且……且林氏并无宗室血脉，这……
夏侯卿家。
吕雉的声音像浸了蜜的冰锥，从左侧飘来。
林晓这才注意到她今日穿了深紫翟衣，凤钗上的东珠在烛火下泛着冷光，陛下认女，是天家恩荣，难不成还要你我这些做臣子的置喙？
林晓顺着声音望去，正撞进吕雉的目光。
那双眼尾微挑的丹凤眼里，分明有团火在烧，却被她用笑意压得极深。
她的指尖掐着袖口的金线，绣着的翟鸟羽毛被扯得歪歪扭扭。
皇后说得是。
刘邦将茶盏重重一放，朕的闺女，朕自会疼惜。
他转向林晓，还不快谢恩？
林晓这才反应过来，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：民女……明安谢父皇大恩。
她的声音发颤，喉间像塞了团棉花。
前日她还在为活命绞尽脑汁，此刻却要喊这个陌生的男人。
可当她抬眼望见刘邦眼底的温和时，又想起昨日他悄悄让人送来的《吕氏春秋》。正是她随口提过想看的书。
殿中突然响起稀稀落落的恭贺陛下
恭贺明安公主！
林晓瞥见左班末尾的张良抚着长须，朝她微微颔首。
而周昌的朝珠还在抖，却到底没再开口。
退朝。
刘邦起身时，龙袍扫过御案，一卷竹简地掉在地上。
林晓正要去捡，却见吕雉已经弯腰拾起，指尖在竹简上轻轻一按：陛下的《商君书》，臣妾替您收着。
她抬眼时，眼尾的金粉闪了闪，明安公主今日便搬去承华殿吧，臣妾已让人收拾好了。
有劳皇后。
林晓垂眸应着，却见吕雉袖中露出半片锦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