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人吐口水,还有人骂骂咧咧:反贼的婆娘!活该!
我把头埋得更低,用袖子遮住脸。我不怕他们骂,不怕他们扔东西,我怕的是鲁元——如果她长大了,别人指着她说看,那是反贼的女儿,她该怎么办?
我想起刘邦临走前,把一个布包塞给我。里面是他攒了很久的钱,一共五十个秦半两,还有一块刻着字的玉佩。他说:雉儿,这钱你留着,给孩子买吃的。这玉佩,等鲁元长大了,给她当嫁妆。
我一直把那块玉佩戴在鲁元脖子上,用红绳系着,藏在她的衣服里。昨天被抓的时候,我趁官差不注意,把玉佩解下来,塞进了她的枕头底下。我告诉她:鲁元,这是阿父给你的宝贝,要好好收着,不能给别人看。
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把玉佩紧紧攥在手里。
现在,那块玉佩应该还在她的枕头底下吧?或者,已经被官差搜走了?
我不敢想。
囚车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了下来。前面围着很多人,敲锣打鼓的,像是在庆祝什么。我抬起头,看见城墙上贴着一张巨大的告示,上面画着一个人的画像——眉眼和刘邦有几分像,却比他英挺得多,也陌生得多。告示上的字我认得几个:沛公刘邦,率众反秦,已破武关,不日将入咸阳......
人群里有人在议论:听说了吗?这个刘邦,就是沛县的那个泗水亭长,现在成了大将军了!
可不是嘛!听说他带了几十万大军,连赵高都怕他呢!
啧啧,真是人不可貌相啊,谁能想到一个无赖,居然成了气候......
我的心猛地一跳,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。刘邦......他要来了?他要进咸阳了?
狱卒似乎也听到了议论,骂了一句:妈的,反贼还敢这么嚣张!他举起鞭子,就要往我身上抽。
可这一次,我没有躲。
我抬起头,迎着他的目光,迎着周围所有人的目光。我的嘴角甚至微微上扬,露出了一个笑容。
他们以为我疯了,一个即将被处死的反贼之妻,居然还笑得出来。
可他们不知道,我笑的不是我自己,是鲁元。
我想起她站在梧桐树下,仰着小脸等我的样子;想起她摸着我的肚子,说阿母,弟弟什么时候出来陪我玩的样子;想起她攥着那块玉佩,说这是阿父给我的宝贝的样子。
刘邦,你终于要来了。
你说过要给我们好日子,要给鲁元买糖葫芦和糖人,要给刘盈盖大瓦房。这些话,我替你记了这么多年,现在,该你兑现了。
囚车又开始前进了,这一次,我不再蜷缩着身体。我挺直了腰,望着前方那片灰蒙蒙的天空。
我知道,前面或许是刀山火海,或许是万丈深渊。
但我也知道,在那片灰蒙蒙的天空后面,一定有光。
就像当年土炕上的光,就像鲁元眼睛里的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