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何,即刻草拟军令;曹参,明日起全军整肃;樊哙......他看向还在气鼓鼓的屠夫,你带亲兵队,负责督查军纪,先从你自己的亲兵查起!
樊哙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却被刘邦凌厉的眼神逼了回去。我看见他脖子上的青筋跳了跳,最终还是闷闷地应了声。帐内的油灯突然爆了个灯花,照亮了众人各异的神色:萧何低头整理竹简,嘴角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;夏侯婴悄悄松了口气,他的马厩前日刚被士兵偷了两捆草料;周勃重新抱起瑟,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断弦,发出不成调的声响。
散了吧。刘邦挥挥手,众人鱼贯而出。我抱着刘盈正要退下,却被他叫住:雉儿留下。
帐帘落下的瞬间,刘邦突然捂住脸,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。我慌忙把刘盈放在矮榻上,伸手去扶他,却被他猛地攥住手腕。他的掌心全是冷汗,指节捏得我生疼,像要把我骨头捏碎。
我是不是太狠了?刘邦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,那些都是跟我出生入死的兄弟......
是要跟您得天下的兄弟。我反手握住他的手,按在自己心口,您听,这里面装的不是妇人之仁,是天下苍生。
刘邦怔怔地看着我,油灯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。过了许久,他突然将头埋在我的颈窝,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。我闻到他发间的草木灰味,这是今早他帮伤兵换药时沾的;还有他衣襟上的麦香味,是昨日在田埂上和农夫谈话时蹭的。这个男人,一半是市井无赖,一半是乱世枭雄,此刻却在我怀里卸下了所有铠甲。
等打下咸阳,刘邦的声音闷闷地传来,我带你去看阿房宫的玉阶,听说那台阶是用蓝田玉铺的,比你家的铜镜还亮。
我不要看玉阶。我轻轻拍着他的背,像哄刘盈睡觉那样,我要丰沛的麦子年年丰收,要天下的孩子都能吃饱饭。
帐外传来梆子声,已是三更天。刘盈在矮榻上翻了个身,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梦话。我低头看着刘邦花白的鬓角,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在单父县,相面先生说我有旺夫之相,能助夫君成就大业。那时我只当是玩笑话,如今却觉得,这哪里是旺夫,分明是推着他,也推着我自己,一步步走向那叵测的未来。
晨雾还没散尽时,军鼓就擂响了。
我站在帐门口,看着士兵们跌跌撞撞地从窝棚里钻出来,手里的矛戈碰在石头上叮当作响。春桃端来的粟米粥已经凉透,我却一口没动——昨夜拟定的军令竹简就压在碗下,萧何的小楷写得一丝不苟,抢掠者斩四个字的墨迹,在晨光里泛着铁腥味。
夫人,该用膳了。春桃的声音带着怯意。她今早去井边打水,看见两个士兵正把抢来的布帛往怀里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