库里南车厢里静的瘆人，像口沉在深海的棺材。
空调系统无声的吹着冷风，可半点吹不散慕云溪身上那股能把人冻僵的寒气。
她就那么坐着，看着前方，侧脸线条绷紧，像块精雕细琢的汉白玉，完美是完美，就是没活气。
林霄懒散的靠着真皮座椅，眼神却很贼，不着痕迹的扫过身边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妻。
他那窥天灵瞳看的清楚，这女人体内的黑雾比刚才更浓了，刚才那场街头逼婚的闹剧，显然把她本就脆弱的身子掏空不少。
一个连自己小命都快保不住的女人，却还在用最硬的姿态算计一个陌生人。
有点可怜，但更多的是可笑。
林霄心里嗤笑一声，决定主动说点什么，打破这要命的沉默。
他身子微微前倾，一股淡淡的，独属男人的味儿，悄无声息的侵入了慕云溪那片冰冷香水气场里。
“我说，慕大总裁。”
林霄的声音不大，带点玩味，“马上就要成合法夫妻了，总得让我这个演员了解下剧本吧？咱们这第一场戏，到底是演给谁看的？你那位求不得的前男友，还是你那帮等着看你笑话的家人？”
他这个问题一出口，慕云溪那冰封的表情终于有了丝裂缝。
她的睫毛微不可查的颤了下，总算舍得把目光从前面挪开，转头看林霄。
那眼神冰冷又锐利，跟两把手术刀似的，恨不得剖开林霄的胸膛看看里面到底藏了什么。
“不该问的，别问。”
她的声音比车里空调还冷，带着被冒犯的愠怒，“你只需要记住你的身份，演好你的角色，拿你该拿的报酬，然后从我的世界消失。剩下的，跟你没关系。”
说完，慕云溪又转回头去，再次变回那座拒绝任何人靠近的冰雕。
只是，她放在膝盖上那双保养极好的手，不自觉收紧了些。
这男人，跟她调查资料里那个普通懦弱的形象，完全对不上号！！
他的镇定，他的从容，特别是刚才那双带笑的眼睛，让她第一次感觉，事情好像要脱离掌控。
林霄看着她紧绷的侧脸，嘴角翘的更高了。
有意思。
看来自己猜对了。
果然是家门不幸，后院起火。
他也不再追问，身子重新靠回椅背，闭上眼，一副养神的样。
心里却在盘算着。
想让我当工具人？可以。
不过我这出场费，可不是一般人付得起的。
车队一路畅通无阻，没在民政局门口排队，直接从特殊通道开进去，停在一栋挺有年头的小楼前。
一位早就在这儿等着，戴金边眼镜，看着像领导的中年男人，一看见慕云溪下车，立刻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。
“慕总，您来了，一切都准备好了，就等您和这位先生了。”
接下来的流程快到飞起，跟按了八倍快进似的。
拍照填表，签字盖章。
全程不到十分钟。
负责办手续的是个刚来不久的年轻妹子，当她看到眼前这对堪称怪异的“新人”时，整个人都快傻了。
女人漂亮的不像话，但那张脸，比她家冰箱冷冻层还冷，从头到尾没一丝笑模样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办离婚的。
男人倒是长得清秀帅气，可拍照的时候，嘴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，眼神里透着一股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懒散。
这俩人......确定是自愿来结婚的？
女孩心里疯狂吐槽，手上的动作却不敢有丝毫怠慢，用最快的速度盖下钢印，将两本崭新的红本本，连同一句挤出来的“祝......祝二位新婚快乐”，递了过去。
林霄伸手接过那两个红本本，拿在手里掂了掂。
九块钱的工本费，换来一个法定意义上的老婆。
一个钟头前，自己还是个在马路上思考人生的单身汉。
一个钟头后，自己就成了顶级豪门女总裁的合法丈夫。
这感觉挺荒诞的，像做了场烂梦。
他翻开结婚证，看着照片上慕云溪那张仿佛别人欠了她八百万的冰块脸，跟自己那张带几分戏谑的笑脸，并排贴在一块，忍不住低笑出声。
这照片要是挂出去，说是仇人寻衅的合影都有人信。
慕云溪显然也感觉到这其中的讽刺，一把从他手里夺过自己的那本结婚证，看也不看的塞进包里，转身就往外走。
动作干脆利落，没有丝毫留恋。
林霄耸耸肩，慢悠悠的把自己的那本揣进兜里，跟了上去。
闹剧的第一幕，总算是演完了。
他盘算着，接下来这位慕大总裁应该会把自己随便扔在哪个路口，然后丢下一张支票，冷冰冰的甩来一句“我们的交易完成了”。
嗯，很符合她的人设。
可林霄一坐回那辆库里南，车门关上，车子平稳启动后，他立马就觉得不对劲了。
车队并没掉头回市区。
反而，是绕过一个转盘，径直朝着城市东郊的方向开去。
东郊，云顶山。
那地方林霄只在财经杂志上看过，是整个景城最顶级最森严的富人区，据说住在里面的，非富即贵，随便拎出来一个，都是能让景城抖三抖的大人物。
而慕家的祖宅，就在云顶山最核心的位置。
林霄心中猛的一沉，警铃大作。
他脸上那份懒散和从容瞬间消失，眼神一下就锐利起来，跟出了鞘的刀子一样。
“停车！”
他的声音不大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味。
然而，驾驶座上的司机像没听见一样，车速不减反增。
林霄猛的转头，死死盯住身边的慕云溪，声音冷了下来。
“不是演戏吗？这又是要去哪？”
一直沉默不语的慕云溪，这一次，没再用冰冷的言语回应。
她缓缓转过头，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奢华别墅群，车窗玻璃上倒映出她那张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。
她的目光第一次没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审视和命令，而是染上了一种林霄从未见过的，混杂着冰冷跟疲惫，甚至还有一丝极淡歉意的复杂情绪。
“戏，才刚刚开始。”
她的声音很轻，像叹息，也像在陈述一个没法更改的事实。
“第一场戏的观众，是我的家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