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玄睁开眼时,天已经亮了。
窗帘没有拉严实,一道细长的晨光斜斜地切进房间,落在皱褶的床单上,像一道沉默的刻痕。
他缓缓坐起身,抬手揉了揉眉心,顺手瞥了眼手机——六点四十三分,离上班还有一个多小时。
他没有立刻起身,而是弯腰从行李箱深处取出那个锈迹斑驳的铁盒,指尖在锁扣上顿了顿,才轻轻掀开。
戒指静静躺在绒布中央,泛黄的照片边缘微微卷起,却依旧清晰如昨。
他凝视片刻,合上盖子,动作轻缓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,随后将铁盒重新塞进床底最幽暗的角落,像是埋下一段不愿示人的过往。
洗漱时,水声淅沥,镜中的男人眼神沉静,胡茬微青,袖口虽已发白,衬衫却熨得一丝不苟,透出一种近乎执拗的整洁。
走出卧室,客厅空荡安静,秦婉的包已不在沙发上,茶几上的手机也不见了踪影——她早就出门了。
林玄没多想,拎起外套下楼,发动车子驶向公司。
资料室位于三楼东侧,是他五年来整理财务文件的老地方。
门虚掩着,刷卡进去后,他按下电脑电源键。
屏幕刚亮起,系统便弹出一条刺目的提示:【您有未保存的文档更改记录】。
林玄盯着那行字两秒,目光微敛,手指迅速点进日志管理界面。
时间显示为昨晚十一点十七分,账户“linxuan”登录系统,修改了一份名为《跨境技术合作草案V3》的加密文件。
他点开操作详情,发现关键数据段被整块删除,修改人赫然标记为他的账号。
这不是他做的。
他知道是谁动的手。
可他脸上没有一丝波澜,只是默默将日志页面截图,用随身携带的U盘导出原始日志记录,随后清空临时缓存,关闭页面。
整个过程冷静而精准,不到三分钟,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寻常琐事。
做完这些,他起身离开资料室,朝茶水间走去。
在走廊拐角处,迎面撞上了江辰。
“姐夫,早啊。”江辰笑着打招呼,语气客气,眼底却藏着试探的锋芒,“昨晚睡得好吗?”
林玄停下脚步,声音平淡:“还行。”
江辰往前半步,语气温和却不容回避:“我看你最近挺忙的,是不是在准备交接的事?”
林玄点头:“该做的事,做完再走。”
江辰笑了笑,笑意未达眼底:“也是,毕竟待了五年,总得留点什么。”
林玄直视着他:“只要对公司有利的事,我都支持。”
说完,他侧身绕过对方,步伐稳健地继续前行。
江辰站在原地,目送那道背影消失在转角,直到脚步声彻底消散,才缓缓转身,神色渐冷。
几分钟后,行政助理冲进江辰办公室,声音发紧:“江总监!那份技术草案的数据不见了!系统显示是林先生的账号改的!”
江辰皱眉,故作震惊:“什么?不可能吧……他不是快走了吗?”
助理急得手都在抖:“可登录记录是真的,还有修改时间戳!”
江辰重重叹了口气,语气沉重:“唉,没想到他会这么做……这可是要提交董事会的重要文件。”
他说完,拿起手机拨通秦婉的电话。
“婉婉,出事了。”他声音低沉,“林玄刚刚动了公司的核心文件,删掉了关键技术参数,要是今天交不出完整版,项目可能就得延期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。
“你确定是他?”秦婉问,声音冷静得近乎疏离。
“系统记录写得很清楚。”江辰强调,“而且他昨晚确实登录过系统,时间也对得上。”
“……我知道了。”秦婉简短回应,随即挂断电话。
而此时,林玄正坐在工位上,翻开一本薄旧的笔记本。
本子很轻,纸张泛黄,边角磨损,里面记着一些零散事项,字迹潦草却有序。他在最新一页写下一行字:
证据链第一环已启动。
笔尖顿了顿,墨迹微滞,又补了一句:
只待她亲眼看见真相。
他合上本子,放进抽屉,锁好,动作利落。
中午吃饭时,他去食堂打了份米饭和青菜,坐在角落,低头安静吃完,连一粒米都没剩下。
回来路上,遇到几个同事聚在楼梯口低声议论。
“听说了吗?林哥把技术文件给删了。”
“真的假的?他都要走了,图什么?”
“系统记录跑不了,肯定是他干的。”
林玄听见了,脚步未停,也没有回头,仿佛那些窃语不过是穿堂而过的风。
回到办公室,他打开邮箱检查是否有新消息。没有异常邮件,也没有来自上级的通知。
一切平静如常。
但这份刻意的平静反而让他更加确信——有人不想把事情闹大,只想悄无声息地把他钉在耻辱柱上,任其背负污名离去。
下午三点,他再次进入系统后台,调取那份草案的版本历史。
果然,最后一次正常保存是在前天下午四点二十六分,之后没有任何编辑记录,直到昨晚那个伪造的日志凭空出现。
他逐条核对Ip地址片段和设备特征码,一一记在纸上,字迹工整得如同判决书上的落款。
这些信息现在还不能用,但他必须保留,像藏下一枚尚未引爆的引信。
下班前,他将桌上的文件归类收好,关掉电脑,起身离开。
回家路上,他顺道去了趟菜市场,买了些新鲜的青菜和一块豆腐。
到家后照常做饭、炒菜、摆碗筷。
厨房灯明亮,灶台擦得锃亮,锅具整齐悬挂,油盐酱醋排列有序。
他把锅刷净,挂在挂钩上,又用湿抹布将台面仔细擦拭一遍,不留一丝水渍。
就在这时,手机震动了一下。
是一封匿名邮件,标题只有一个词:【同步完成】。
他点开,正文简洁有力:“日志已上传云端,访问密钥已生成。”
他看完,立即删除邮件,连回收站都没留,动作干脆得像从未发生。
然后继续洗碗。
水哗哗流淌,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,指节分明的手稳稳握着瓷碗,仿佛在清洗的不只是油污,还有层层叠叠的谎言。
窗外天色渐暗,楼下传来孩子的嬉笑声,夹杂着自行车铃铛的清脆声响。
他把最后一个碗放进沥水架,关掉水龙头。
擦干手,转身走出厨房。
客厅一如往昔,沙发、茶几、电视,都和五年前一模一样,连地毯的花纹都未曾更换。
但他知道,有些东西早已不同——比如信任,比如人心。
他走到玄关换鞋,准备去超市买瓶酱油。
刚拉开门,手机又震了一下。
这次是微信。
一个久未联系的号码发来一条语音。
他点开听。
里面是个男声,带着几分紧张与犹豫:“林哥,我是小陈,之前在数据分析部……我看到系统记录了,你没动过那文件,对吧?”
林玄没有回复。
他把手机放进口袋,走出去,顺手带上了门。
楼道灯光昏黄,映出他一道长长的影子,贴在斑驳的墙面上,像一把沉默出鞘的刀。
他一步步走下楼梯,脚步沉稳,呼吸均匀,仿佛走向的不是超市,而是一场早已注定的对局。
走到一楼门口时,他抬头看了眼监控摄像头。
那个角度,正好能拍到单元门进出的人。
他驻足两秒,目光如钉,随即推门而出。
街上行人不多,风有些凉,吹动他衬衫的衣角。
他朝着超市方向走去,手插在裤兜里,紧紧握着手机。
他知道,这场局才刚刚开始。
但他也清楚,谁先动手,谁就先露了破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