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面震动还在继续,一下一下从脚底传来。燕南泠单膝跪地,一手撑住阵眼石块,另一手扶着昏倒的圣女。她能感觉到对方呼吸微弱,额间的印记滚烫得吓人。
萧无痕站在她身后半步,剑未出鞘,目光始终盯着上方破口。黑云裂开的缝隙正在缓缓合拢,可那角星空没亮多久,又被涌来的暗色吞没。
燕南泠低头看怀中的人。她的脸苍白如纸,嘴唇发青,手指蜷缩着。就在刚才,她吹出的音律稳住了金阵,现在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。
药囊在腰侧晃了一下。她抽出一只小瓷瓶,准备倒出安神散。可指尖刚碰上瓶塞,掌心忽然烧了起来。
她猛地停住动作。
星渊残卷在意识里浮现三行字:“记忆全启需至亲之血。”“血脉相连者方可破封。”“母女同源,血可通魂。”
字迹一闪即逝。
她抬头看向圣女的脸。脑海中浮现出几日前梦中见过的画面——云七娘站在石室前,手中握着一枚戒指,神情悲痛。那时残卷旁还有一行小字:“守卷人之后,圣女生母。”
她咬了下牙,抽出银针划开左手食指。血珠立刻冒了出来。她用指尖轻轻抹过圣女额间的灵教印记。
血触到印记的瞬间,对方身体猛然一震。
双眼睁开,瞳孔由灰白转为琥珀色。她张嘴发出一声哭喊,声音撕裂般响亮:“母亲……她在里面!她被困在灵教最深的地窖里!”
话音落下,她整个人剧烈颤抖起来。眼泪不断涌出,顺着脸颊滑落,滴在胸前的衣料上。
燕南泠没有松手。她看着对方的眼睛,发现那里面的空洞已经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清晰的痛楚和记忆。
画面在她脑中闪现:一间封闭的石室,四壁刻满符文,地上画着复杂的阵图。一个女人跪坐在中央,双手被铁链锁住,手腕渗血。她额间戴着一枚戒指,正发出微弱的光。那枚戒指的模样,和云七娘平日戴的那只一模一样。
“是云七娘。”燕南泠低声说。
圣女抽泣着点头:“他们用她的血维持裂隙稳定……她说等一个人……等一个能听懂星渊之声的人……”
燕南泠还想问什么,头顶突然炸开一声巨响。
两人同时抬头。
原本将合未合的黑云急速旋转,裂成一个巨大的旋涡。边缘泛着血红的光,像是有东西在内部燃烧。星光被吞噬,夜空如同被撕开了一道口子。
她掌心的星纹开始剧痛。
不是灼热,也不是刺痒,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共鸣。仿佛那旋涡每转一圈,都在拉扯她体内的某种东西。她踉跄了一下,差点跪倒。
“怎么了?”萧无痕一步上前,扶住她肩膀。
“他在吸灵力。”她咬着牙说,“有人正在通过裂隙抽取山川、人心、真元……这是补天之劫的前兆。”
萧无痕眼神一紧:“灵教主?”
“是他。”她盯着天空,“他已经开始献祭仪式,只要再持续一段时间,三界灵力就会失衡。到时候不只是这里,整个边境都会塌陷。”
下方百姓开始骚动。
虽然没人离开位置,但有人低头抱头,有人闭眼发抖。金阵的光芒还在流转,可波动越来越强,像风中的烛火。
“还能撑住吗?”萧无痕问。
“阵没问题。”她说,“但现在我们必须知道更多。”
她低头看向圣女。对方仍在抽泣,但眼神清明,不再涣散。
“你还记得别的吗?”她问,“地窖的位置,入口的方式,任何细节都行。”
圣女抬起手,指向北方:“穿过宿荒山……有一道暗门……埋在断崖之下。只有守卷人血脉才能打开……需要血滴入石缝,还要唱一段古调……那是母亲教我的歌……”
她声音越来越低,手臂缓缓垂下。
燕南泠抓紧她的手腕:“还有呢?守卷人戒指有什么用?云七娘为什么不能自己逃出来?”
“因为……”她喘了口气,“她把自己的命脉连在了阵眼上。如果强行挣脱,整个封印会崩……她说必须等到那个人出现……就是你……”
燕南泠心头一震。
她想起第一次见到云七娘时,对方看着她的眼神。不是好奇,不是试探,而是一种等待已久的确认。
原来从那时候起,一切就已经开始了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她轻声说。
就在这时,天空的旋涡又扩大了一圈。边缘的红光变得更深,像是凝固的血。一股压力从上方压下来,连金阵的嗡鸣声都变了调。
萧无痕抬头,眉头紧锁:“它在变强。”
“不是自然形成的。”燕南泠盯着那旋涡,“是人为扩大的。有人在另一边推动仪式,而且速度越来越快。”
“我们得走。”他说,“不能再拖。”
“可这些人怎么办?”她看向四周。
百姓们全都低着头,有的互相握着手,有的靠在一起。他们没逃,也没乱动,但恐惧写在脸上。金阵是他们唯一的依靠,一旦撤阵,谁都活不了。
“让他们留在这里不行。”萧无痕说,“阵法能护一时,撑不过天亮。我们必须做出选择。”
燕南泠沉默片刻,转向圣女:“你还能站起来吗?”
圣女点点头,挣扎着要起身。燕南泠扶她坐好,又从药囊取出一小包药粉递过去:“含着,能提神。”
她接过药粉,放入口中,脸色稍微好转了一些。
“你说你是被控制的。”燕南泠看着她,“那你现在愿意帮我们吗?不是为了灵教,是为了救你母亲。”
圣女抬起头,直视她的眼睛:“我只想把她带出来。别的……我不在乎。”
“好。”她站起身,环顾四周,“接下来我要做两件事。第一,加固金阵,让它至少撑到明日午时。第二,确定路线,准备出发。”
“我去布防。”萧无痕说,“外面可能已经有追兵。”
他转身走向地窖边缘,脚步沉稳。经过一名老妇身边时,他停下,低声说:“守住位置,别动。”
老妇点点头,把身边的孩子搂得更紧。
燕南泠蹲下身,检查阵眼石块的状态。表面有些发烫,内部能量还算稳定。她伸手按住其中一角,催动体内灵力输入。金光微微闪烁,随即恢复均匀。
她又取出机关弩,翻看机括是否完好。箭匣里还剩三支爆裂箭,其余都已用尽。这东西对付空中符文有效,但面对真正的裂隙,作用有限。
“你需要什么?”圣女靠在墙边问。
“你知道那首开门的古调吗?”她问。
“记得。”她说,“但我现在唱不出来。心神太乱,音律会断。”
燕南泠思索片刻,从袖中取出玉箫。箫身仍有余温,像是还存着刚才的音波。
“等你恢复一点,试试用它。”她说,“音律和阵法可以共鸣,或许能帮你稳住气息。”
圣女接过玉箫,手指轻轻抚过箫口。
外面风声渐起。
不是普通的风,而是带着某种频率的呼啸,像是远处有东西在应和天空的旋涡。
燕南泠抬头。
一道红光扫过破口边缘,照在她脸上。她眯起眼,看到一滴水珠从上方坠落。
落在她手背上。
温的。
她低头看去。
那滴液体沾在皮肤上,颜色暗红,散发着淡淡的腥气。
第一滴血雨,落了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