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。绝对的黑暗。
不是墓道中那种带着人工痕迹和腐朽气息的黑暗，而是纯粹天然的、地底岩层深处的黑暗。没有一丝光线，只有无穷无尽、沉重如铁的黑暗包裹着他们。空气中弥漫着岩石的冰冷、地下水的潮湿，以及一种……若有若无的、淡淡的硫磺气息。
先前的狂奔与恐惧，如同退潮般缓缓平复，留下的是劫后余生的虚脱，以及面对这未知黑暗的、更加深沉的不安。
“它……走了吗？”阿红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，轻得几乎被自己的呼吸声掩盖。
林逸侧耳倾听。裂缝入口方向，早已听不到那巨兽的咆哮与撞击声，只有地穴深处隐隐传来的、不知源头的风声和水滴声。“暂时应该安全了。”他的声音嘶哑干涩，喉咙如同被砂纸磨过，“但不能掉以轻心，那东西可能还在附近徘徊。”
他摸索着从怀里掏出那截仅存的、之前舍不得用的荧光棒，犹豫了一下，还是用力掰亮。幽绿的光芒在绝对的黑暗中亮起，虽然微弱，却如同灯塔般照亮了方寸之地，也稍稍驱散了众人心头的寒意。
借着光芒，他们看清了所处的环境。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岩石裂缝，他们挤在一处相对宽敞的凹槽里。裂缝向深处延伸，倾斜向下，不知通往何方。岩壁湿滑，布满了水渍和滑腻的苔藓。脚下是粗糙的岩石和淤积的泥沙。
豆子依旧昏睡在林逸怀里，小脸苍白，呼吸还算平稳。黑子警惕地守在裂缝入口方向，耳朵竖起，赤金眼眸在幽绿光芒下闪烁着警惕的光芒。
“我们现在在哪？”阿红环顾四周，试图用她有限的地质知识判断，“这个裂缝……不像是完全天然的，岩壁有些地方有规则的断裂面，可能是地质变动形成的，也可能是……人为开凿后又被自然侵蚀掩盖了？”
林逸心中一动。如果是后者，那这条裂缝很可能与将军墓的建造有关，是工匠的逃生通道？运输材料的密道？还是别的什么？
“我们必须离开这里。”林逸沉声道，“留在这里，没有食物，没有稳定的水源，只有死路一条。裂缝有空气流动，说明不是死胡同，我们只能往前走，看看能不能找到出路，或者……至少找到水。”
他轻轻拍了拍豆子的脸颊：“豆子，醒醒，我们得走了。”
豆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，眼中的银光早已褪去，只剩下孩童的疲惫与茫然。他看到林逸，又看了看四周的黑暗，小手紧紧抓住了林逸的衣襟，但没有哭闹，只是点了点头。
林逸将豆子重新缚在背上，用布条固定好。阿红也挣扎着站起身，她的体力消耗同样巨大，但求生的意志支撑着她。
“黑子，前面探路，小心。”林逸吩咐道。黑子低呜一声，迈开步子，向着裂缝深处小心地走去。林逸举着荧光棒紧随其后，阿红跟在他身后，手扶着湿滑的岩壁。
裂缝曲折蜿蜒，时宽时窄，坡度时陡时缓。他们只能侧身、弯腰，甚至偶尔需要匍匐爬行。脚下的岩石湿滑异常，好几次都差点滑倒。空气中那股淡淡的硫磺味时浓时淡，伴随着越来越清晰的“滴答”水声。
走了不知多久，前方的黑子突然停了下来，发出警告性的低吼。
林逸立刻停下脚步，将荧光棒向前探去。
只见前方的裂缝在这里分成了两条岔路。左边一条相对宽阔，倾斜向下，隐约能听到更响亮的流水声，空气也更加潮湿。右边一条则异常狭窄，仅容一人勉强挤过，但似乎有微弱的气流从里面吹出，带着一丝……相对干燥和清新的气息？
两条路，两种可能。向下可能通往地下河，有水，但也可能更深入危险地带，甚至再次遭遇那水泽巨兽（如果地下水系相通）。向右狭窄，可能通往某个出口或相对安全的空间，但也可能是一条死路，或者潜藏着其他未知。
“走哪边？”阿红喘息着问。她的考古知识和理性分析，在这完全陌生的地下环境中，似乎难以提供明确帮助。
林逸看向黑子。黑子两条路都嗅了嗅，显得犹豫不决，它似乎也无法判断哪边更安全。
就在这时，背上的豆子忽然小声说道：“……窄的那边……有光……”
光？林逸和阿红都是一愣。在这地底深处，怎么会有光？难道是磷光矿物？还是……
林逸将荧光棒的光芒尽可能照向右边狭窄的裂缝深处。确实，在极深的地方，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弱的、不同于荧光棒幽绿的、带着一点暖黄色的光晕？非常微弱，时隐时现，若非豆子提醒，在荧光棒的干扰下几乎无法察觉。
“不是自然光，像是……火光？”阿红不太确定地说。
火光？意味着有人？还是……别的什么？
“豆子，除了光，还有别的感觉吗？”林逸问道。
豆子努力感知了一下，小脸上露出困惑：“……光……有点暖……但后面……有点乱糟糟的感觉……说不清……”
乱糟糟的感觉？这描述太模糊了。
林逸陷入沉思。左边有水声，生存概率似乎更大，但也更不可预测。右边有微弱的光（可能是出口或有人），但感觉“乱糟糟”，而且路极其难行。
“我们走右边。”林逸最终做出了决定，“左边通向地下河，风险未知，而且我们现在的体力，不一定能应付湍急的水流。右边虽然难走，但有光，意味着可能有出口或者相对独立的空间。而且豆子没说有‘危险’的感觉，只是‘乱’。”
这个决定带着赌的成分，但眼下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。
他们开始向右边狭窄的裂缝挤去。这条路比想象中更加难行，岩壁粗糙尖锐，刮擦着他们的身体和衣物。空间狭小得令人窒息，必须极其小心才能通过，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卡住。黑子体型较大，通过时更加困难，但它凭借着出色的柔韧性和林逸的帮助，还是勉强挤了进去。
如此艰难地行进了大约二三十米，前方的光点似乎清晰了一些。那确实是某种稳定的、暖黄色的光源，像是油灯或火把的光芒。同时，他们也听到了新的声音——不是水声，而是一种极其细微的、仿佛什么东西在碎石上拖行的“沙沙”声，还有……极其微弱的、断断续续的、类似呜咽又像呻吟的声音？
林逸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。他示意大家停下，将荧光棒的光芒压到最低，自己则屏住呼吸，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了几步，从一处岩石的凸起后，缓缓探出头去。
眼前是一个比之前裂缝宽敞许多的、不规则的地下空洞。空洞不大，约莫十几平米，地面相对平坦，堆着一些乱石和干燥的苔藓。
而光源，来自于空洞中央的一小堆篝火余烬！灰烬中还有几点暗红的炭火在闪烁，旁边散落着几根烧了一半的、似乎是松明的东西。火堆旁，扔着几个空了的罐头盒和一些包装纸，是现代物品！
更令人心惊的是，在火堆另一侧的阴影里，靠着岩壁，蜷缩着一个人影！
那人影穿着破烂的、沾满泥污的迷彩服，背对着他们，身体微微抽搐着，发出那断断续续的呜咽声。而在那人影旁边的地上，扔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工兵铲，铲柄上缠着的布条颜色，林逸看着极为眼熟……
与此同时，豆子忽然在他背后，用极轻极轻、却带着难以置信语气的声音说：
“……是……吴爷爷的味道……但又……好乱……好乱……”
林逸的瞳孔骤然收缩！
（第二十三章 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