管道内的空气污浊不堪,混合着金属锈蚀、尘土以及众人身上血腥与汗水的味道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感,肺部像被粗糙的砂纸摩擦。黑暗如同实质的潮水,包裹着这支残破的队伍,唯有黑子眼中偶尔闪过的金芒和林逸周身微弱的能量流光,撕开一小片令人窒息的混沌。
林逸几乎是在拖着阿红前进。她的意识在清醒与模糊的边缘挣扎,身体软绵绵的,全凭林逸手臂的力量和意志在移动。怀里的豆子则安静得可怕,只有偶尔细微的颤抖和那时强时弱、影响着周围“非自然”造物的无形力场,证明他并非沉睡,而是陷入了一种更深层次的、与初醒力量对抗的内耗之中。
老吴在队伍末尾,喘息粗重。独臂极大地限制了他的攀爬速度和平衡,他必须付出比常人多几倍的努力才能跟上。身后的追兵虽然被豆子意外引发的爆炸暂时阻隔,但那混乱的声响正以一种稳定的速度重新变得清晰、靠近。零组显然没有被这小小的意外彻底拦住,他们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,紧追不舍。
“前面……好像有风……”在最前方的黑子突然停下了脚步,鼻翼剧烈翕动,发出一声带着期盼的低呜。它回头看向林逸,眼中金芒亮了几分。
林逸精神一振,努力集中感知向前延伸。果然,一股极其微弱、但带着一丝不同于管道内污浊气息的、略显湿润和……清新?的气流,从前方黑暗的拐角处隐隐传来。
“吴师傅,阿红,坚持住!前面可能有出口!”林逸的声音因激动和疲惫而沙哑,却像一剂强心针,注入了濒临绝望的团队。
“加快速度!”老吴在后面低吼,同时传来金属摩擦声,似乎他又布下了一道简单的延迟陷阱。
希望催生了力量。林逸咬紧牙关,几乎是半拖半抱着阿红,加快了匍匐的速度。黑子在前方引路,显得急切而兴奋。
爬过那个拐角,眼前的景象让众人几乎要喜极而泣。
管道在这里到了尽头,连接着一个稍大一些的、布满废弃线缆和阀门的竖井底部。而在他们头顶约三四米高的地方,不再是冰冷的金属顶板,而是一个被锈蚀的、看似废弃的铸铁栅栏封住的出口!稀疏的、冰冷的水滴正从栅栏的缝隙间滴落,带来那股微弱的湿润气息。更重要的是,透过栅栏的缝隙,他们能看到一片深沉的、没有任何人工光源的黑暗,以及几颗模糊的、闪烁着微光的星辰!
是外界!是夜空!
“是通往地面的废弃排水口!”阿红不知何时恢复了一丝意识,仰头看着那栅栏和星空,虚弱的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激动,“银卷……提到过……基地依托旧防空洞……部分早期排水系统……被遗弃……”
然而,喜悦只持续了短短一瞬。
三四米的高度,对于状态完好的他们或许不算什么,但对于此刻筋疲力尽、伤残虚弱的队伍,却如同一道天堑。管道壁光滑,无处借力。林逸力量耗尽,老吴独臂,阿红虚弱,豆子昏迷,唯一状态稍好的黑子也无法跃起撞开那看起来颇为沉重的铸铁栅栏。
而身后,追兵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!手电筒的光柱甚至开始在他们刚刚经过的拐角处晃动,嘈杂的脚步声和指令声清晰可闻!
“来不及了!他们上来了!”老吴脸色铁青,独臂握紧了最后一枚震爆弹,眼中闪过一丝决绝,似乎准备做最后的阻击。
林逸的大脑飞速运转,目光扫过周围,最终定格在怀里的豆子身上。一个冒险的念头闪过脑海。
“豆子!”林逸轻轻摇晃着怀里的孩子,声音急促而带着恳求,“豆子,看着我!我们需要出去!需要打开上面那个铁栅栏!你能……再帮我们一次吗?像刚才那样,让那‘坏掉’的东西……彻底坏掉!”
他将豆子抱起,让他的脸朝向那出口的铸铁栅栏。豆子银色的眼眸半睁着,似乎听懂了林逸的话,又似乎只是本能地循着那外界的气息。他抬起小手,虚指向头顶的栅栏,小脸上露出一丝痛苦和挣扎的神色。
他周身的无形力场再次变得活跃起来,这一次,不再是散逸的状态,而是隐隐约约地、艰难地向着栅栏的方向汇聚!
“快一点……豆子……”阿红靠在管壁上,屏住了呼吸。
黑子也仰着头,发出鼓励般的低鸣。
追兵的光柱已经打在了他们身上!几名全副武装的零组队员出现在拐角,举起了武器!
“发现目标!”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豆子眼中银光猛地一闪!
“咔……咔嚓嚓……”
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疲劳声从头顶传来!那扇锈蚀的铸铁栅栏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、脆弱,厚厚的锈迹如同粉尘般剥落,坚实的金属结构在刹那间仿佛经历了千百年时光的侵蚀!
“就是现在!”林逸大吼一声,用尽最后力气,将怀中一块从管道内掰下的、较为沉重的金属零件,猛地向上投掷而去!
“砰!”
那金属块并未用力撞击,只是轻轻碰到了那已变得无比脆弱的栅栏。
“哗啦——!”
整个铸铁栅栏应声碎裂,化作无数锈红色的碎块,混合着冰冷的泥水,簌簌落下!一个通往自由夜空的洞口,赫然出现在众人头顶!
“黑子!带阿红上去!”林逸急喊。
黑子毫不犹豫,一口叼住阿红后背的衣物,四肢发力,猛地向上窜去,带着阿红险之又险地钻出了洞口。
林逸紧随其后,抱着豆子,脚踏管壁借力,也奋力跃出!
“老吴!”林逸趴在洞口,向下伸出手。
老吴看着即将冲到眼前的追兵,又看了看上方伸来的手和自由的夜空,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,随即化为果断。他猛地将最后一枚震爆弹向后扔出,同时纵身一跃,独臂牢牢抓住了林逸的手!
林逸感到一股巨大的下拉力,手臂几乎脱臼,但他死死抓住,用尽全身力气,配合着老吴自身的发力,终于将他也拖出了洞口!
就在老吴身体离开洞口的瞬间,下方传来了震爆弹的轰鸣和追兵气急败坏的叫喊。
冰冷的夜风如同刀子般刮在脸上,却让所有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清醒。他们瘫倒在满是碎石和湿泥的地面上,剧烈地喘息着,仰望着那片久违的、缀满星辰的深邃夜空。
他们逃出来了。
从那个钢铁地狱,从绝境之中,找到了一线生机。
然而,这里并非安全之地。远处,零组基地的轮廓在夜色中依然清晰,警报声隐隐传来。他们只是暂时脱离了牢笼,追捕,远未结束。
林逸紧紧抱着怀中再次陷入昏睡的豆子,看着身边疲惫不堪的同伴,深知这场亡命之旅,才刚刚进入下一个更加未知的阶段。
(第五十八章 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