转移的计划在压抑的寂静中悄然铺开,像墨汁在宣纸上谨慎地洇开。每个人都清楚,第一步,是必须确认那“鹰隼”布下的网,究竟有多少层,有多密。盲目地撞出去,无异于自投罗网。
黄昏时分,天色将暗未暗,城市华灯初上,给四合院投下更长、更扭曲的阴影。院内的空气凝滞得如同胶质,连平日里最细微的声响——阿红翻动书页的沙沙声,老吴义肢关节偶尔的“咔哒”声——都被放大了数倍。
最先表现出异常的是黑子。
这条平日里沉稳机警的黑狼犬,开始变得极度焦躁。它不再趴在固定的位置警戒,而是在院子里来回踱步,步伐急促而无序,粗壮的尾巴紧紧夹在后腿之间,喉咙里持续发出一种低沉的、被压抑着的呜咽。它时而猛地抬头,抽动鼻子,对着空气某个方向狂嗅,时而又用爪子不安地刨抓着院子中央那棵老槐树下的泥土,仿佛下面埋藏着让它极度不安的东西。
“黑子不太对劲。”小七靠在门廊的柱子上,低声对老吴说,眼神锐利如刀。动物的本能往往比人类的感知更敏锐,尤其是在面对某些超乎常理的存在时。
老吴独眼微眯,看着黑子异常的行为,若有所思。他比了个手势,示意小七保持安静,继续观察。
林逸也注意到了黑子的反常。更让他心悸的是,他右掌那枚紧贴烙印的黑暗水晶,开始传来一阵阵规律而轻微的脉动,不再是刺骨的冰寒,而是一种带着警示意味的、冰冷的搏动。脑海中的低语也变得清晰起来,不再是混乱的杂音,而是凝聚成一种模糊的、指向性的意念,如同无形的指针,摇摆着,最终指向院中那棵老槐树。
是黑子,也是他掌心的“黯契”,都在指向同一个地方。
夜色渐深,黑子的焦躁达到了顶点。它不再踱步,而是蹲坐在老槐树下,仰着头,对着浓密的树冠,发出一种短促而尖锐的吠叫,一声接着一声,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林逸再也坐不住了。他走到老槐树下,蹲下身,抚摸着黑子炸起的背毛,试图安抚它。黑子感受到他的靠近,停止了吠叫,转而用鼻子用力地拱着他的右手,又用爪子更加急促地刨抓树根旁那块明显被它翻松了的泥土。
“下面……有东西?”林逸抬头看向走过来的老吴和小七。
小七二话不说,从后腰抽出一把军用短铲,动作迅捷而无声地开始挖掘。泥土被小心地翻开,混合着潮湿的腐殖质气味。黑子在一旁紧张地看着,鼻息粗重。
挖了约莫半尺深,短铲的尖端触到了一个坚硬的、非石非木的物体。小七放下铲子,用手小心地拨开浮土,露出了那个东西的真容——
那是一块巴掌大小、颜色与树皮近乎一致的扁平石块,表面粗糙,像是随意从河滩捡来的。但石块的朝向树根的那一面,却被人用利器刻上了一个图案!
图案并不复杂:一条扭曲的、昂首吐信的蛇,缠绕在一柄造型奇特的、带有锯齿状边缘的短刃上。线条简洁,却带着一股阴冷邪戾的气息。
“眼镜蛇标!”小七的声音瞬间结冰,他捏着那块石头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,“南派‘搬山道人’那群见不得光的老鼠!他们的人也摸过来了!还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留了记号!”
老吴接过石块,独眼死死盯着那个标记,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南派与北派向来理念不合,摩擦不断,但如此直接地将标记埋到北派宿老院中,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和宣战!
几乎就在小七挖出标记的同一瞬间,西厢房里,正对着银卷苦思冥想的阿红,猛地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!
众人立刻冲进厢房。
只见阿红面前的桌上,那卷银色丝线不知何时又自行散发出微弱的、水波般的流光。而在流光上方,由那些漂浮的银色光点,构成了四个清晰无比、由奇异能量构成的古篆字,悬浮在空中,每一个字都散发着不容置疑的警示意味:
「三日之内,水火相冲」
字迹维持了数秒,然后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,悄然消散。银卷的光芒也随之敛去,恢复沉寂。
阿红脸色苍白,指着空中字迹消失的地方,声音带着颤抖:“它……它刚刚自己显示的!我看懂了!三天,只有三天!‘水火相冲’……是指有巨大的冲突要爆发吗?还是……某种方位或者属性的预示?”
院内,是老槐树下刚刚挖出的南派标记,阴险而直接。
房内,是银卷破译出的第一条明确预警,玄奥而紧迫。
内外交困!
赵家的网,南派的钉,还有这不知源自何处、但必然凶险的“水火之劫”,全部压缩在了短短的三日之内!
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峦,轰然压在每个人的肩头。连一向玩世不恭的小七,此刻也抿紧了嘴唇,眼神锐利如即将出鞘的剑。
老吴缓缓抬起独臂,目光扫过院中的标记,又看向厢房内惊魂未定的阿红,最终落在林逸那紧握的、依旧残留着警示搏动的右手上。
“鹰隼环伺,毒蛇潜藏,星图预警……”他声音沙哑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,“这潘家园,我们是片刻也不能再留了。”
夜色浓稠,四合院仿佛暴风雨中最后一盏摇曳的孤灯。而三天倒计时的沙漏,已然开始流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