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回家。”
这两个字从沈浪嘴里说出来,轻飘飘的,却比山洞里任何一块石头都重。
古尘愣住了,他看着沈浪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,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。
回去?
回那个已经被豺狼虎豹围得水泄不通的家?
那不是自投罗网吗?
“分析:基于当前身体状况、能量储备及外部威胁等级,回归宗门的行为逻辑等同于自杀。建议重新规划。”夜凝的神念一如既往的冷静,像是在计算一道无解的数学题。
“规划个屁。”沈浪一脚踢开洞口的一块碎石,“最优解就是没有解的时候,创造一个解出来。”
他将丹药瓶塞进古尘怀里:“快点吃,别耽误上路。晚了,家里的宴席就要被外人吃光了。”
说完,他第一个走出了那个带给他们片刻喘息的山洞。
外面,暗红色的天空下,荒芜的大地依旧在贪婪地吮吸着他们逸散的能量。
每多待一秒,他们的力量就流逝一分。
古尘不再犹豫,将丹药一股脑吞下,踉跄着跟了上去。
夜凝无声地走在沈浪另一侧,白发在死寂的风中飘动,她没有再提出反对意见。
程序无法理解的行为,不代表它不会执行。
三道身影,就这样踏上了最危险的归途。
这条路,没有风景。
只有无尽的追杀。
他们离开那片诡异的红色荒原不到半天,第一波“闻着血腥味”的苍蝇就找上门了。
那是七八个散修,修为参差不齐,有正有魔,此刻却诡异地联手了。
“是他们!画像上的人!”
“天魔之心!万魔殿副殿主之位!”
“别冲动!天剑门说了,要活的!”
几人眼中闪烁着贪婪与狂热,将三人团团围住。
“哎呀,各位道友,这么热情?”沈浪拖着疲惫的身体,脸上却挂着懒洋洋的笑,“大老远跑来迎接我们,多不好意思。”
为首的一个魔修狞笑:“少废话!小子,把你身上的东西交出来,大爷可以给你个痛快!”
“东西?”沈浪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,“我身上的东西可多了,你们指的是哪一件?是我这件沾了灰的衣服,还是我这双三天没洗的袜子?”
“找死!”
那魔修被激怒,一道血色的刀光便当头劈来。
古尘怒吼一声,刚想提剑上前,却被沈浪一把按住。
“别浪费力气。”
沈浪看都没看那道刀光,只是随手从储物戒里掏出一颗……夜明珠?
他将那颗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夜明珠,对着太阳的方向照了照,然后一脸嫌弃地朝着另一个方向扔了出去。
“啧,仿冒伪劣产品,光都不亮,扔了。”
夜明珠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,落向远处的草丛。
一瞬间,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。
那颗珠子,在他们眼中,仿佛不是夜明珠,而是传说中的天魔之心,是无上大道,是泼天富贵!
“我的!”
离得最近的一个正道修士,想都没想,御剑就朝着夜明珠追了过去。
“滚开!”
刚刚还联手的魔修,反手一刀就劈向了自己曾经的“盟友”。
场面瞬间失控。
七八个为了“宝藏”而来的修士,为了一个被沈浪随手扔掉的夜明珠,当场爆发了惨烈的内讧。
法宝乱飞,灵气炸裂。
“走。”
沈浪拉着还有些发懵的古尘,头也不回地朝反方向遁去。
夜凝紧随其后,在她经过那混战的战场边缘时,屈指一弹。
一道微不可察的剑气,精准地没入唯一一个没有被夜明珠诱惑,反而死死盯着他们背影的修士眉心。
那人脸上的惊愕还未散去,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。
“分析:利用人性贪婪制造混乱,成功率92.7%。该策略可重复使用,但效果会递减。”
“知道了知道了,你个复读机。”沈浪在疾驰中吐槽,“下次我换个东西扔,扔个烧饼行不行?”
这样的骚操作,在接下来的日子里,不断上演。
他们被一波又一波的追杀者围堵。
有魔道巨擘的分身,有正道天骄的师弟,有亡命天涯的散修,甚至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妖族。
沈浪就像一个行走的麻烦吸引器。
他扔过石头,扔过功法玉简(空白的),甚至扔过一件合欢宗女弟子的肚兜。
每一次,都能在追杀者中引起不大不小的混乱,为他们争取到宝贵的喘息之机。
但他们的处境,依旧在不断恶化。
身上的伤势在持续的奔波中加重,丹药消耗殆尽,体内的天魔之力更是所剩无几。
古尘已经数次昏迷,全靠沈浪和夜凝轮流扛着。
夜凝的白衣,被鲜血和尘土染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,她的神念播报也从最开始的精准分析,变成了越来越频繁的“能量过低,建议休眠”。
沈浪的状况最糟,作为力量的源头,他承受着最大的流失和反噬。
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戳了无数个洞的皮球,每一次呼吸都在漏气。
终于,在不知逃了多少个日夜之后,当他们翻过一座荒凉的山脉时,一片熟悉的轮廓,出现在了地平线的尽头。
连绵起伏的仙山,云雾缭绕的宫殿,以及那标志性的,种满了桃花的宗门主峰。
合欢宗。
到了。
然而,眼前的景象,却让三人同时停下了脚步。
整个合欢宗的山脉,都被一层巨大的、流光溢彩的粉色光幕笼罩着。
光幕之上,无数玄奥的符文缓缓流转,散发着强大而古老的气息。
正是合欢宗的护山大阵,“万花迷仙阵”。
而在大阵之外,黑压压的一片,全是人。
密密麻麻的修士,如同围城的蚁群,将整个合欢宗围得水泄不通。
各色旗帜迎风招展,有天剑门的利剑徽记,有太一门的阴阳鱼图,有万魔殿的魔神图腾,还有更多叫不上名字的二三流宗门和散修势力的旗号。
正道,魔道,散修……
整个修仙界仿佛都在这里开起了大会。
一股压抑到极致的肃杀之气,笼罩着这片天地。
沈浪站在山巅,遥遥望着那个被围困的家。
那个他曾经只想在里面躺平当咸鱼,没事调戏调戏师妹的地方。
现在,它像一座孤岛,在惊涛骇浪中摇摇欲坠。
而这一切,都是因为他。
他胸中那股憋了许久的烦躁和怒火,在这一刻,尽数化为了冰冷的平静。
“走,我们从后山绕过去。”
沈浪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。
他们避开正面的人群,小心翼翼地潜行到后山一处偏僻的悬崖。
这里是阵法的薄弱点之一,也是守备最松懈的地方。
但即便是薄弱点,那层粉色的光幕依旧坚不可摧。
“怎么办?我们进不去。”古尘靠着岩壁,焦急地喘着粗气。
强闯,无异于以卵击石。
就在这时,他们面前的光幕,忽然像水波一样,荡起了一圈涟漪。
一个身穿华贵宗主袍服,面容儒雅的中年男人,毫无征兆地从光幕中走了出来。
他看起来很疲惫,眼中有深深的血丝,但身姿依旧挺拔。
正是合欢宗宗主,柳千帆。
他看着衣衫褴褛,浑身是伤,狼狈不堪的沈浪三人,神色复杂到了极点。
没有欣喜,没有责备,只有一种山雨欲来前的凝重。
沈浪咧了咧嘴,想说句俏皮话缓和一下气氛。
“宗主,看来我错过了一场盛大的派对啊。”
柳千帆定定地看着他,缓缓开口。
“你没有错过。”
“你就是那场派对。”
他侧过身,让开了身后那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涟漪入口。
“进来吧。”
“真正的宴席,正等着你开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