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木马?”
夜凝的逻辑库中,这个词条关联到的是凡人战争史中一种经典的欺诈战术。
一个巨大的,中空的,用来隐藏士兵的木制雕像。
“不准确。”沈浪摇了摇手指,那只手还悬停在张凡的额前,“我们这个,更高级一点。”
“它不仅能隐藏士兵,还能自己走到城门口,声泪俱下地控诉敌人的残暴,骗守军开门,最后再引爆自己,炸开一条通路。”
沈浪的描述,让夜凝那超凡的计算核心都出现了瞬间的延迟。
这已经不是战术了。
这是纯粹的恶意。
“指令注入的目标是,让他成为一个……‘受害者’?”夜凝的分析能力迅速跟上。
“一个完美的受害者。”沈浪的指尖,终于落下。
那股融合了他与夜凝的,奇异而霸道的灵魂力量,再次灌入张凡那死寂的灵识之海。
但这一次,不再是狂暴的入侵与审讯。
而是一种近乎温柔的,书写。
他们没有去修复那片被格式化的混沌,而是直接在废墟之上,搭建起一个全新的,极其简陋的“后台程序”。
这个程序只有一个核心任务:执行一段被预设好的“戏剧”。
【演员:张凡。】
【剧本:背叛与死亡。】
【台词:三句。】
【动作:两个。】
【最终效果:自毁。】
夜凝的灵识,化作了最精准的手术刀,负责构建这个程序的稳定框架。
而沈浪的意志,则化作了墨水,负责填写剧本的内容。
他将一小段经过篡改的记忆碎片,植入了进去。
碎片一:他,张凡,万魔殿的忠诚探子,发现了“容器”夜凝。
碎片二:他准备执行“蚀魂”指令时,却被合欢宗弟子沈浪残忍地打断,并被一种诡异的金色力量重创了灵魂。
碎片三:在他弥留之际,他“意外”听到了沈浪与一个神秘人的对话。那个神秘人,气息与丹堂孙长老的某个心腹一模一样。他们计划着,要将“容器”献给某个更古老的存在,以此换取长生。沈浪,只是个执行者。丹堂,才是幕后黑手。
碎片四:他必须将这个“真相”传递出去。他不能直接联系组织,因为他怀疑组织内部也被丹堂渗透了。他要把消息告诉丹堂的对头,或者,直接捅给丹堂里那些不知情的高层,让他们内斗!
一个充满了背叛、阴谋、绝望与不甘的剧本。
一个足以让任何听到的人,都深信不疑的故事。
“写入完成。”夜凝的声音在灵识中响起,“生命体征模拟激活,可维持活动时间:一炷香。超出时间,灵魂残渣将彻底消散。”
“一炷香,足够他跑到片场,说完台词了。”
沈浪收回手,站起身。
地上的张凡,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。
他那原本空洞无神的双眼,竟然重新凝聚起了一丝微弱的光。那光里,充满了恐惧、愤怒和不甘。
一个完美的,临时演员。
“走吧,该去处理一下‘道具’了。”沈浪踢了踢脚边那枚属于张凡的,丹堂派系的腰牌。
他捡起腰牌,又顺手拿走了那个被改造过的,装着“丧钟”种子的药囊。
至于张凡本人……
沈浪和夜凝的身影,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洞府中。
只留下那个“演员”,在地上挣扎着,颤抖着,用尽全身力气,一点一点地,朝着洞府外爬去。
他的目标,是丹堂的方向。
……
合欢宗炸了。
一则消息,以一种远超任何功法传播的速度,席卷了整个外门,并迅速向内门蔓延。
“听说了吗?药园新来的那个管事周平,被人给废了!”
“何止是废了!听说丹田都差点被震碎!要不是跑得快,命都没了!”
“谁干的?这么大胆子?周平可是沈浪师兄的人!”
“还能有谁!丹堂孙长老那个远房侄子,王执事!”
“我靠!真的假的?他疯了?动沈浪师兄的人?”
“千真万确!有人看到王执事把周平打成重伤,还掳走了药园一个新来的弟子,说是要炼成丹药!”
“炼成丹药?!这……这是魔道行径啊!”
“最骚的是,周平拿着沈浪师兄给的传讯玉简,直接把状告到了执法堂!指名道姓,就是王执事干的!现在执法堂的人已经去西山废矿找人了!”
流言,是最锋利的武器。
尤其是当流言的双方,一个是新晋崛起,风头无两,刚刚在传功大典上碾压了真传弟子的超级黑马。
另一个,则是根深蒂固,掌控宗门丹药命脉,向来眼高于顶的长老派系。
所有人都嗅到了一股山雨欲来的味道。
丹堂。
议事大厅内,气氛压抑得能滴出水来。
孙长老坐在主位上,一张老脸阴沉得可怕。
下面,十几个丹堂的核心执事和弟子,个个噤若寒蝉。
“谁能告诉我,这是怎么回事!”孙长老的声音不大,却透着一股即将喷发的怒火,“王丰那个蠢货呢!他人在哪里!”
一个执事硬着头皮站了出来。
“回……回禀长老。王师兄他……他从昨天下午就不见踪影了。传讯玉简也联系不上。”
“不见踪影?”孙长老气得笑了起来,“好一个不见踪影!他早不见晚不见,偏偏在周平那个废物被打伤,有弟子失踪的时候不见!”
“现在整个宗门都说,是我丹堂的人,为了几颗培元丹,就下此毒手!还学魔道妖人,拿活人炼丹!”
“我丹堂百年的清誉,就毁在这么一个蠢货手里!”
砰!
他一掌拍在桌子上,上好的楠木桌,瞬间化为齑粉。
“长老息怒!”众人齐齐跪下。
“息怒?”孙长老指着门外,“现在执法堂的人,正拿着宗主手令,满世界搜捕王丰!一旦被他们抓到,人证物证俱在,我们怎么解释?”
一个看上去颇为精明的弟子,低声说道:“长老,王执事……毕竟只是您的远房亲戚。为了丹堂大局,或许……可以牺牲。”
这是最冷静,也是最残酷的办法。
主动交出王丰,与他划清界限,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他一个人身上。
虽然丢脸,但至少能保全丹堂的根基。
孙长老闭上眼,胸口剧烈起伏。
他何尝不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。
可他咽不下这口气!
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觊觎培元丹!
这是那个沈浪,在向他宣战!
他先是抢了传功大典的风头,废了自己派系准备推出的天才。
现在,又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,来污他丹堂的名声!
“那个沈浪……”孙长老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,“他到底想干什么!”
就在这时,一个负责看守山门的丹堂弟子,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。
“长……长老!不好了!”
“外面……外面有一个人,闯进来了!”
孙长老眉头一竖:“什么人!敢闯我丹堂!打出去!”
“不……不是啊长老!”那弟子吓得语无伦次,“那个人……他……他好像是前几天失踪的那个外门弟子,张凡!”
“什么?”
“他……他浑身是血,眼看就不行了!嘴里一直喊着……喊着有内鬼,有天大的阴谋!”
孙长老猛地站了起来。
张凡?
那个被王丰“掳走”的弟子?
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?还喊着有内鬼?
一股强烈的不安,瞬间笼罩了孙长老的心头。
他有一种预感,这件事,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!
“带他进来!”
很快,已经只剩半口气的“张凡”,被抬了进来。
他看上去凄惨无比,浑身经脉寸断,灵魂气息微弱到了极点,随时都可能熄灭。
“救……救我……”
“张凡”的喉咙里,发出破风箱一般的声音。
他的手,死死地抓住离他最近的一名丹堂执事的衣角。
“阴谋……都是阴谋……”
孙长老快步上前,蹲下身,沉声问道:“什么阴谋?是谁伤的你?是王丰吗?”
“不……不是王丰师兄……”
“张凡”艰难地摇着头,眼中充满了血丝和恐惧。
“是沈浪……是沈浪干的……”
一言既出,满堂皆惊!
“他……他发现了我的身份……他要抢夺‘容器’……”
“他还说……他还说,丹堂里有他的内应……你们……你们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……”
“他要借刀杀人……他要把丹堂和我们……一网打尽……”
断断续续的几句话,信息量却大到让孙长老的大脑都宕机了一瞬。
容器?
什么容器?
借刀杀人?
一网打尽?
“把话说清楚!”孙长老一把抓住“张凡”的衣领。
“来……来不及了……”
“张凡”的身体,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,生命的气息正在飞速流逝。
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,塞进了孙长老的手里。
那是一块破碎的,沾满了血污的骨符。
“这是……联系……组织的方法……告诉他们……真相……”
“小心……丹堂的……内鬼……”
说完最后一个字,“张凡”的头,彻底歪了下去。
最后一丝灵魂气息,消散于无形。
死不瞑目。
整个大厅,死一般的寂静。
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天反转,给震得不知所措。
孙长老摊开手掌,看着那枚诡异的骨符,只觉得遍体生寒。
他终于明白沈浪想干什么了。
这哪里是污蔑!
这是捧杀!
沈浪故意制造出丹堂与他争斗的假象,甚至不惜牺牲一个王丰来做戏。
目的,就是为了把他孙长老,把他整个丹堂,推到台前!
推到这个神秘的,连他都不知道的“组织”面前,去当替死鬼!
好狠!
好毒的计!
这一刻,孙长老才真正意识到,自己招惹上了一个何等可怕的怪物!
他现在,进退两难。
相信这个死人说的话,去联系那个未知的组织?那无异于与虎谋皮。
不相信?可沈浪的杀招已经摆在了明面上!他如果不做点什么,等那个组织找上门来,丹堂就是黄泥掉进裤裆里,不是屎也是屎了!
“长老……”旁边的执事,声音都在发颤,“现在……怎么办?”
怎么办?
孙长老的脑子飞速运转。
绝望之中,一个疯狂的念头,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。
风险?
当然有风险!
但机遇,也同样巨大!
这个死人提到了一个词——“容器”。
能让沈浪和这个神秘组织都如此看重的东西,会是凡品吗?
如果……如果丹堂能将计就计,反过来利用这个组织的力量,除掉沈浪,再将那个“容器”弄到手……
那他丹堂,岂不是能一步登天!
这个念头一生出来,就像燎原的野火,再也无法扑灭。
被逼到绝境的赌徒,往往会选择最疯狂的那个选项。
“扶我起来。”孙长老的声音,恢复了镇定,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决然。
他看着手中的骨符,缓缓注入了一丝灵力。
嗡。
骨符上,一道微不可察的血光,亮了起来。
与此同时。
千里之外的听雪峰顶。
沈浪正躺在夜凝的专属躺椅上,惬意地晒着太阳。
在他面前,一面由灵力构成的巨大水镜,正清晰地直播着丹堂议事大厅里发生的一切。
“你看,我就说吧。”
沈浪拿起一颗灵果,咬了一口,含糊不清地说道。
“当一个烂人被逼到墙角的时候,他不会反思自己有多烂,他只会想,怎么把这堵墙,给它拆了。”
夜凝站在他身边,看着水镜中,孙长老那张因为贪婪和野心而扭曲的脸。
“目标已锁定诱饵。‘借刀杀人’计划第一阶段,完成度百分之百。”
“不。”沈浪晃了晃手指,“这不叫借刀杀人。”
“这叫,引狼入室。”
水镜中,孙长老手中的骨符,光芒大盛,一道古老而邪异的神念,跨越虚空,瞬间降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