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间在撕裂。
这不是传送阵法那种温和的挪移,而是一种更粗暴,更原始的穿梭。
沈浪的意识在混沌中浮沉,感觉自己像被塞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铁罐里,然后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。
每一次闪烁,都伴随着神魂被撕扯的剧痛。
不知过了多久,那股狂暴的拉扯力终于消失。
“砰。”
他和夜凝的身体被不算温柔地扔在了一片潮湿的岩石地面上。
刺骨的阴冷和浑身的剧痛,让沈浪的意识清醒了一丝。
他还没来得及检查自己断了多少根骨头,一股更加深刻,更加无法忽视的痛楚,从眉心深处炸开。
那不是物理层面的疼痛。
那是一种灼烧。
有什么东西,被强行烙印在了他的神魂本源之上。
它像一个活物,带着无尽的怨毒和疯狂,在他的灵魂里扎下根,贪婪地汲取着他的存在作为养料。
天魔咒印。
圣子最后的“馈赠”。
沈浪闷哼一声,用尽全身力气,强撑着坐了起来。
他第一时间看向身边的夜凝。
女孩静静地躺着,白衣上沾满了尘土和血迹,气息微弱,但还算平稳。她的眉心处,同样有一个若隐若现的,由无数扭曲符文构成的黑色印记,正散发着不祥的气息。
然后,他才抬起头,看向那个站在洞口的灰袍背影。
这里是一个隐蔽的山洞,洞外是茫茫夜色,只有微弱的月光洒进来,勾勒出那人沉默的轮廓。
“前辈这手螳螂捕蝉,黄雀在后,玩得真是出神入化。”
沈浪的声音沙哑干涩,每说一个字,喉咙里都泛起一股血腥味。
他没有愤怒地质问,也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。
他的语调很平淡,平淡得像是在跟人讨论今天的天气。
灰袍人缓缓转过身。
他的兜帽下,是一张平平无奇,丢在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中年男人的脸。
散修盟友,古通口中的“老黄”。
老黄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,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沈浪,然后将一样东西抛了过来。
沈浪下意识地接住。
那是一枚青铜令牌,入手冰凉,上面刻画的古老纹路在昏暗中流淌着微光。
第三件信物。
“若非二位拼死重创其神魂,我没有出手的机会。”老黄的话语同样平淡,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。
“所以,我们俩就该被当成诱饵,拼掉半条命,最后还得感谢你给了我们当诱饵的机会?”沈浪扯了扯嘴角,想笑,却牵动了内腑的伤势,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。
“咳咳……这买卖,怎么算都觉得亏了啊。”
他一边咳血,一边打量着手里的信物,嘴里还在嘀咕。
老黄沉默了片刻。
“天魔咒印,你们应该感觉到了。”
他没有接沈浪的话茬,而是转移了话题。
“感觉到了。”沈浪擦掉嘴角的血迹,“一个活的定位器,还是带精神攻击特效的那种,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播报我们的位置,外加圣子本人的亲切问候。这售后服务,可真够周到的。”
这玩意儿比他想象的还要恶毒。
它不仅是一个坐标,更是一道精神上的枷锁。
圣子的怨毒和杀意,通过这道咒印,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,无时无刻不在侵蚀他们的心智。
寻常修士若是中了此咒,不出三日,便会在这种精神折磨下发疯,最后神魂崩溃而亡。
“这东西,解不了?”沈浪问。
虽然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。
“解不了。”老黄给出了肯定的回答,“这是以万魔殿圣子之血和部分神魂本源为代价立下的魔神誓约,除非他死,或者有远超于他的力量强行抹除,否则,不死不休。”
不死不休。
好一个不死不休。
沈浪低头看了看昏迷的夜凝,又看了看自己。
两个筑基期,被一个化神期,还是万魔殿圣子这种顶级化神期,用这种方式给盯上了。
这已经不是危机感了。
这是头顶上悬了一把随时会掉下来的,带自动巡航和热追踪功能的达摩克利斯之剑。
“所以,我们成功地把一个潜在的敌人,升级成了一个不死不休的死敌。”沈浪自言自语,像是在盘点这次行动的得失,“好处是,我们重创了他,并且……你拿到了这个。”
他晃了晃手里的青铜令牌。
“前辈从一开始的目标,就是它吧?”
老黄没有否认,只是点了点头:“上古秘境的信物,对我很重要。”
“重要到可以拿两个盟友的命去赌。”沈浪补充道。
山洞里的气氛一瞬间变得有些凝固。
沈浪就这么看着他,脸上没什么表情,但那双桃花眼里,却没了往日的慵懒和轻浮。
他不在乎被利用。
修仙界,谁不是在互相利用?
他在乎的是,自己在这场交易里,是不是亏得太惨了。
老黄与他对视了许久,忽然开口:“你们的伤很重,咒印的侵蚀也很麻烦。我需要立刻闭关,压制咒印,同时炼化这枚信物。”
“然后呢?我们分道扬镳?你拿着信物远走高飞,我们俩等着万魔殿的追杀大礼包?”沈浪反问。
“我没那么蠢。”老黄摇了摇头,“咒印在我们三个人身上,在找到解决办法之前,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。谁也跑不掉。”
他说着,从怀里又取出一枚玉简,递给沈浪。
“这是什么?分手费?”沈浪挑了挑眉。
“这是我早年得到的一门功法心得,关于如何将不同的灵力属性‘容器’化的研究。或许对你有用。”老黄解释道,“算是这次利用你们的补偿。”
沈浪接过玉简,神识探入其中。
仅仅是粗略一扫,他的心脏就不受控制地猛跳了一下。
容器?
这心得里描述的,竟然是一种将自身气海,乃至整个身体,都修炼成一个可以容纳、转换、甚至融合异种能量的“容器”的法门!
这简直……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!
他体内天魔功和合欢宗功法的冲突,一直是他最大的隐患。
之前他只是被动地去调和,去压制。
而这门功法,提供了一个全新的,疯狂的思路。
不要去调和。
去容纳!
把自己的身体变成一个熔炉,管你什么天魔之力,还是魅惑之力,统统倒进来,炼成属于自己的东西!
好大的手笔!
这补偿,可真是给到心坎里了。
沈浪收起玉简,看向老黄。
这家伙,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散修。
能拿出这种等级的东西,还能精准算计万魔殿圣子,他的来历,恐怕比想象中还要神秘。
“一个月后,苍梧山,天弃崖,我们会合。”老黄丢下一句话,“这一个月,你们自己小心。万魔殿的反应,会比你们想象的快得多。”
说完,他的身形一阵模糊,化作一道淡淡的影子,融入了山洞的阴影之中,消失不见。
山洞里,再次恢复了死寂。
只剩下沈浪和依旧昏迷的夜凝。
还有那无处不在,仿佛跗骨之蛆的阴冷咒印。
沈浪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。
功成身退?
狗屁的功成身退。
这分明是刚出虎口,又进了狼窝。
不,是他们自己把虎口和狼窝都给炸了,然后被所有的老虎和狼群给盯上了。
他盘膝坐下,开始检查自己的身体。
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。
经脉寸断,气海枯竭,五脏六腑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。特别是最后强行引爆两种功法力量,对身体的根基造成了极大的负荷。
没有三五个月的修养,根本别想恢复。
可他们有三五个月的时间吗?
沈浪苦笑一声。
他将一丝微弱的神念,探入夜凝的体内。
女孩的身体同样一塌糊涂,但她的根基似乎比自己还要扎实,生命力顽强得像一株雪山上的孤松。
让沈浪在意的,是她神魂中的那道天魔咒印。
在他的感知中,那道咒印在夜凝那片空寂纯粹的精神世界里,显得格外刺眼。
但奇怪的是,咒印的侵蚀,似乎被某种力量阻挡了。
是那道斩伤了圣子的“意志之剑”的残余力量吗?
沈浪正想仔细探查。
忽然。
他眉心的咒印猛地一跳,一股冰寒刺骨的怨念,毫无征兆地穿透了时空,直接灌入他的脑海!
那怨念中,只有一个纯粹的念头。
杀!杀!杀!
与此同时,一道模糊的画面在他脑中一闪而过。
那是一座宏伟的黑色宫殿,圣子半跪在血池之中,无数魔气灌入他的身体,他那被心意之剑斩出的神魂创伤,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愈合。
他猛地抬起头,那张模糊的面容,仿佛穿透了无尽的距离,死死地“看”住了沈浪。
一个冰冷的,不带任何感情的意念,在沈浪的灵魂深处回响。
“找到你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