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很好，盟友。”
沈浪拍了拍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，那副兴致勃勃的模样，让刚刚下定决心的古通心里咯噔一下。
“既然是盟友了，那咱们就开诚布公。”沈浪凑了过去，一副哥俩好的样子，压低了嗓门，“第一步，怎么把那位圣子……干掉？”
他做了一个干净利落的抹脖子手势。
古通高大的身躯僵了一下。
他沉默地看着沈浪，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，看不出任何波澜，但铺子里的温度，似乎又升高了几分。
“你对‘圣子’这个词，是不是有什么误解？”古通终于开口，嗓音浑厚得让空气都在震动。
“没有啊。”沈浪一脸无辜，“不就是万魔殿年轻一辈里最能打的那个么？能有多厉害？还能比你我加起来再乘以三点七倍还厉害？”
他直接把夜凝之前的数据拿出来用了。
古通：“……”
他感觉自己跟一个疯子达成了同盟。
不，是两个。
另一个白衣少女，虽然一言不发，但她能面不改色地跟着这个疯子，本身就说明了问题。
“万魔殿的圣子，不是一个修士。”古通决定给这个天真的年轻人，好好上一堂现实主义教育课。
“那是什么？是神仙？”沈浪反问。
“他是一个符号，一个行走的宗门意志，一座移动的战争堡垒。”古通每一个字都说的很慢，很沉。
“他身边，时刻都有四位专职护道者，每一个，都比你之前灭掉的那支护法小队队长只强不弱。”
“他身上的护身法宝，至少有三件是通天灵宝级别，足以硬抗元婴后期修士的全力一击而不损分毫。”
“他修炼的天魔功，是万魔殿最正宗，最核心的传承，据说已经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境界。”
“最重要的一点，”古通看着沈浪，“他从不出万魔殿总坛。”
沈浪脸上的笑容，一点点地消失了。
“从不出来？”
“对。他的一切所需，都会被送到他的圣子殿。他极度自负，也极度多疑，从不将自己置于任何未知的危险之中。”
古-通总结道：“你想去万魔殿总坛杀他，和一个人冲进合欢宗，想杀了你们宗主，难度差不多。”
“……”
沈浪不说话了。
这已经不是虎口拔牙了，这是妄图把老虎的胃掏出来，看看它中午吃了什么。
难度系数直接拉满。
“这……确实有点棘手。”沈浪摸了摸下巴，那股兴奋劲儿被一盆冷水浇得干干净净。
“不是有点棘手。”古通纠正他，“是绝无可能。”
“凡事无绝对嘛。”沈浪强行挽尊，“直接冲进去不行，我们可以智取啊。”
他眼珠一转，计上心来。
“有了！我们可以这样，我们假扮成给圣子送饭的，然后在饭菜里下毒！那种无色无味，见血封喉的！”
古通：“他有专门的试毒傀儡，而且他早已辟谷多年。”
“……”
沈浪的第一个计划，卒。
“那……我们可以收买他身边的人！他总有心腹吧？重金之下，必有勇夫！”
古通：“他的护道者，都是用天魔秘法炼制的神魂奴仆，绝对忠诚，没有自我。”
“……”
沈浪的第二个计划，卒。
“美人计！”沈浪一拍大腿，“我就不信了，他还是个童子鸡不成？凝儿，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……”
他话还没说完，就感到身边的气温骤降。
夜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，没有说话，但那意思很明显：你再说一遍试试。
古-通更是用一种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：“万魔殿圣子修炼的是《太上忘情天魔典》，断情绝欲是第一步。他上次亲手捏碎了九个被送去他宫殿的绝色鼎炉，因为她们影响了他吐纳。”
沈浪：“……”
这他妈还是魔道修士吗？比正道那帮假正经还正经！
第三个计划，还没开始就宣告破产。
铁匠铺里陷入了一片死寂。
只有角落里那座巨大的风箱，还在发出轻微的呼呼声。
沈浪彻底没辙了。
他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那些盘外招，在绝对的实力和滴水不漏的防御面前，根本就是个笑话。
这位圣-子，简直就是个究极乌龟壳。
“所以，我们忙活了半天，结了个盟，结果发现目标是个根本碰不到的boSS？”沈浪摊了摊手，一脸的生无可恋。
古通没有说话，但他的沉默，本身就是一种回答。
他早就知道是这样。
所以他选择躲在这里打铁，一躲就是几十年。
因为他很清楚，那个敌人，根本无法战胜。
就在气氛压抑到极点的时候，一个清冷，不带任何情绪起伏的音节，在铺子里响起。
“蠢。”
沈浪和古通同时转头，看向那个从进门开始就一言不发的白衣少女。
夜凝缓缓抬起头，那双空灵的眸子，分别扫过两人。
“你们的思维，陷入了误区。”
“哦？”沈浪来了兴趣，“那你说说，我们怎么个误区了？”
“你们所有的计划，都基于一个错误的前提：‘我们’要去‘找’他。”夜凝的逻辑清晰无比，“这是一个主动接近高威胁目标的错误策略，成功率为零。”
“那不然呢？等他来找我们？”沈浪吐槽道。
“对。”
夜凝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复。
沈浪和古通都愣住了。
“我们，要让他来找我们。”夜凝继续说道，她的分析能力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。
“根据沈浪提供的情报，以及你刚才的描述，可以构建出万魔殿圣子的基础行为模型。”
“关键词一：自负。他相信自己的实力天下无双，尤其是在年轻一辈中。”
“关键词二：多疑。他从不相信任何人，只相信自己。”
“关键词三：掌控欲。他修炼的功法，以及他的地位，决定了他必须将所有威胁，所有变数，都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。”
夜-凝顿了顿，抛出了一个关键问题。
“对于这样一个存在，什么东西，能让他打破‘从不出门’的原则，不惜以身犯险，也要亲自得到？”
古通那双沉静的眸子里，第一次有了剧烈的波动。
沈浪的脑子也飞速转动起来。
对啊！
自己怎么就钻牛角尖了！
攻不进去，可以把他引出来啊！
“能让他心动的东西……”沈浪喃喃自语，“一定是和他自身利益息息相关，而且是他绝对不能让别人得到的东西！”
“天魔功法的克星！”
沈浪和古通，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喊出了这几个字。
古通一脸震惊地看着沈浪，似乎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不着调的年轻人，脑子转得这么快。
沈浪则是兴奋地看向夜凝。
“凝儿，你的意思是，我们给他造一个克星出来？”
“不是造。”夜凝纠正道，“是‘发现’。”
“根据合欢宗典籍库里关于上古异闻的记载，以及我从万魔殿那些俘虏神魂中提取的碎片信息，天魔功法确实存在一个理论上的‘天敌’。”
“那是一种蕴含了极致纯阳之力的上古神物。”
“太阳真火石。”
当这五个字被夜凝说出来时，整个铁匠铺的空气都仿佛被点燃了。
古通的呼吸，瞬间变得粗重。
“传说中的东西……那不是只存在于神话里吗？”
“神话，通常是历史的夸张化描述。”夜凝平静地回答，“存不存在不重要。重要的是，让那位圣子，相信它存在。”
沈浪懂了。
他彻底懂了。
他激动地一拍手掌。
“我明白了！引蛇出洞！”
“我们不需要真的有太阳真火石，我们只需要一个关于‘太阳真火石即将出世’的，真实到不能再真实的……谣言！”
这个计划，太大胆了。
也太疯狂了。
用一个虚无缥缈的谣言，去钓一条深渊里的恶龙。
“不行。”古通立刻否决，“圣子多疑，一个简单的谣言，他只会派手下查探。他绝不会亲自出动。”
“所以说，这不是一个简单的谣言。”沈浪笑了起来，那笑容里，带着一丝狡黠和疯狂。
“古大哥，你在这里躲了这么多年，可能不太懂现在外面的玩法。”
“我们要做的，是一场完美的，覆盖整个修仙界的……舆论造势！”
沈浪在大殿里踱步，越说越兴奋。
“第一步，我们需要一个‘源头’。一个看起来绝对可靠，无懈可击的源头。比如，某个濒死的元婴老怪的洞府，被两个散修无意中发现了，他们从里面得到了一张残缺的藏宝图和几句遗言！”
“第二步，‘发酵’。这两个散修，一个被灭口，一个带着藏宝图逃亡，临死前把消息传了出去。这个消息，要先在最底层，最混乱的散修圈子里流传。”
“第三步，‘佐证’。我们需要一些‘证据’来证明这个消息。比如，在某个上古战场遗迹里，真的挖出了一块带有微弱纯阳气息的废矿石。再比如，某个拍卖行里，突然出现了一本不知真假的，记载着‘太阳真火石’的上古典籍！”
“第四步，‘引爆’！当整个修仙界都在讨论这件事，甚至连正道宗门都开始派人调查的时候，万魔殿会怎么想？那位圣子会怎么想？”
沈浪停下脚步，看着目瞪口呆的古通。
“他会怀疑，但他更会害怕！”
“他会怕这东西是真的！他会怕这东西落到他的竞争对手手里！更会怕这东西落到正道宗门手里，成为未来对付万魔殿的杀手锏！”
“当所有人都觉得这是真的时候，是真是假，已经不重要了！”
“在巨大的诱惑和威胁面前，他那点多疑，根本不值一提。他必须亲自去确认！因为他不相信任何人！”
一番话，说得是天花乱坠，酣畅淋漓。
古通彻底听傻了。
他看着眼前这个口若悬河的年轻人，感觉自己过去几十年，都活到狗身上去了。
这脑子是怎么长的？
环环相扣，步步为营，连人心的变化都算计得一清二楚。
这哪里是修士，这分明是个玩弄人心的魔鬼。
“这个计划……”古通的嗓子有些干涩，“可行。”
“何止可行，简直完美！”沈浪得意地打了个响指。
“凝儿，负责情报筛选和逻辑推演，确保我们编造的每一个细节都经得起推敲。”
“古大哥，你对北域的地形和一些隐秘的遗迹最熟，选一个合适的‘藏宝地’，作为我们的伏击圈。”
“至于我嘛……”沈浪嘿嘿一笑，“就负责把这个故事，讲给全天下的人听。”
他从储物戒指里，摸出了一块闪烁着微光的传音玉符。
这是他掌控的，合欢宗执法堂麾下，遍布整个北域的情报网络。
一张无形的大网。
现在，这张网，即将为了一个惊天的骗局而运转起来。
古通看着他，终于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：“你就不怕……万一圣子不上钩，或者，他带的力量太强，我们伏击失败，怎么办？”
沈浪收起了笑容。
“古大哥，我们从成为‘容器’的那一天起，就已经站在悬崖边上了。”
“往前一步，或许是万丈深渊。”
“但不往前走，就只能等着身后的东西，把我们推下去。”
“既然横竖都是死，为什么不选一个……看起来最刺激的死法呢？”
说完，他不再理会古通，转头看向夜凝。
夜凝已经会意，指尖灵光流转，在半空中投影出了一幅巨大的，极其详尽的北域山川地理图。
无数光点在地图上闪烁，代表着不同的城池、宗门与险地。
沈浪走到光图前，手指在上面缓缓划过，像一个在挑选祭品的君王。
最终，他的手指，点在了一处幽深狭长的峡谷上。
那地方，被血红色的字体，标注着三个大字。
断魂谷。
“就这了。”
沈浪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。
“风景不错，风水也好，是个杀人埋尸的好地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