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渊子的声音仿佛带着冻结神魂的魔力,每一个字落下,都让这剑冢深渊的温度再降三分。
然而,面对这神明般的俯瞰,濒临油尽灯枯的萧辰,身形虽晃,眼神里的火焰却烧得愈发炽烈。
他猛地单膝跪倒在孤台边缘,剧烈的冲击让他控制不住地咳出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片的鲜血,七窍之中,都有暗红的血丝缓缓渗出。
他胸口那团银金交融的命火,此刻已黯淡得如同风中残烛,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。
【禁律触发——融兵三日限三击,剩余:两击。】
【警告!
宿主生命体征低于阈值,寿元转化功能已强制锁定,当前状态:濒死,寿元不可再生!】
系统冰冷无情的提示音在脑海中炸开,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响的丧钟。
不可再生,这意味着他剩下的三年寿元,此刻成了无法补充的死物。
每一次呼吸,都在消耗这最后的生命。
然而,萧辰却咧开嘴,露出一个被鲜血染红的森然笑容。
他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,反手抓住插在身旁地面上的一柄早已锈迹斑斑、剑刃满是缺口的残破古剑。
他没有再去看寒渊子,而是将自己最后一缕、也是最精纯的一丝银金命火,毫不犹豫地注入了这柄凡铁之中!
“嗡——!”
刹那间,不是一声剑鸣,而是万剑齐鸣!
以那柄残破古剑为中心,一道道由命火勾勒出的繁复纹路在地面上疯狂蔓延,瞬间遍布整个孤台。
那些倒插在深渊各处的万千古剑,无论品阶高低,无论是否完整,在这一刻竟齐齐自行离鞘,剑尖倒转,指向天空,发出震耳欲聋的共鸣!
一道由无数剑影与命火交织而成的半透明剑阵,自萧辰脚下轰然升起,如一个倒扣的巨碗,将整个孤台空间彻底封锁!
高悬于虚空中的剑心蚕,那晶莹剔透的身体猛地一颤。
它身后那片由无数灰色丝线织就的“剑劫图”,在剑阵成型的瞬间,竟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扯,右下角猛然崩裂!
那崩裂的一角,无数丝线纠缠断裂,混乱中却显现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古字——第三击未出,归墟已动。
也就在此时,秦语冰长长的睫毛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。
她缓缓睁开了双眼。
初醒的瞬间,她的眼神是空茫的,仿佛沉睡了万古,忘记了自己是谁,身在何方。
可下一秒,一道摇摇欲坠却依旧挺立如枪的背影,以及那满地为他而鸣、自行离鞘的万千长剑,便悍然闯入了她的视野。
记忆的洪流瞬间倒灌而回。
被师门寄予厚望的压力,直面心魔的决绝,剑心被斩的剧痛,以及那无尽的沉沦与黑暗……她曾以为,自己必须独自斩尽心魔,承受所有痛苦,才能配得上“剑心通明”这四个字。
她必须做到绝对的纯粹,绝对的无情,才能成为最强的剑。
可眼前这个男人,这个浑身浴血、生命气息微弱到随时可能消散的男人,竟以他最宝贵的寿命为薪柴,替她点燃了重凝剑心的火种!
那不是技巧,不是功法,那是用命在填补她道心的裂痕!
秦语冰下意识地抬起手,一缕比发丝还细的剑意自她指尖悄然溢出。
奇异的一幕发生了,这缕属于她的剑意,竟与萧辰布下的命火剑阵产生了一丝微弱至极的共振,仿佛血脉相连。
“原来……”
立于深渊入口阴影中的剑冢守,那张无面的脸庞朝向台心,发出了一声幽幽的低语,“真正的通明,并非无心无情,而是明知会碎,仍敢执剑守护……守护之心,亦是剑心。”
寒渊子的身影已经从虚空裂缝中彻底踱步而出,他冰蓝色的长袍猎猎作响,每在虚空中走出一步,周围的空气便会凝结出一道细微的冰霜剑痕。
他看也未看萧辰布下的剑阵,冰冷的目光径直锁定在刚刚苏醒的秦语冰身上。
“命钥已启,归墟之门三日内必开。你不必感激他。”寒渊子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,“他所做的一切,不过是让你提前感受到了‘守护’的滋味,加速了你的觉醒。你的命运,早已注定。”
话音未落,他宽大的袖袍轻轻一挥!
一道由亿万点幽蓝色星芒汇聚而成的锁链,仿佛自九天之外垂落,撕裂虚空,带着寂灭万物的恐怖气息,直扑秦语冰眉心那道尚未愈合的漆黑残印!
“你敢!”
萧辰发出一声沙哑的怒吼,他强行催动体内最后一丝能调动的力量,双臂交叉护在身前。
残余的命火化作一道微弱的屏障,悍不畏死地撞向那道幽蓝星链!
咔嚓!
几乎没有丝毫悬念,命火屏障瞬间破碎。
恐怖的寒气顺着萧辰的双臂疯狂蔓延,只听一阵骨骼碎裂的脆响,他的双臂竟在瞬间被冻结成冰,表面布满了蜘蛛网般的裂纹!
【警告!
检测到高阶‘归墟’封印之力牵引!
能量级数碾压!
建议立即撤离!】
就在那幽蓝星链即将没入秦语冰识海,彻底掌控她神魂的千钧一发之际!
一直静立不动的剑冢守,忽然鬼魅般地横移一步,出现在星链坠落的轨迹上。
他举起手中那把锈迹斑斑的“断心剪”,对着虚空,轻轻一合。
“咔。”
一声清脆到极致的声响。
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,没有任何光华。
一道无形的波纹以剪刀为中心扩散开来,那道蕴含着世界寂灭之力的幽蓝星链,竟像是脆弱的丝线一般,被从中“剪断”,化作漫天冰冷的星屑,缓缓消散。
寒渊子那万古不变的瞳孔,第一次骤然收缩:“你……竟敢干涉命轨?”
“此地为剑冢,只裁走火入魔之心,不渡外来邪念。”剑冢守的声音第一次变得如钢铁般强硬,“你非剑修,亦非此界之主,妄动剑心,便是魔。魔,当剪。”
他转过身,那张无面的脸庞“看”向瘫倒在地的萧辰,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沙哑:“但你,也不该强行融兵。记住,三日之内,你还有两次出手机会。下一次,若命火燃尽,便是真死,神仙难救。”
巨大的消耗与反噬,让萧辰再也支撑不住,彻底瘫坐在地,连呼吸都变得微弱不堪。
他看着秦语冰,挣扎着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:“别……信他……那扇门后……不是救赎……是吞噬……”
话音未落,他便头一歪,彻底失去了意识。
秦语冰望着他胸口那几乎要熄灭的生命火光,感受着他那因守护自己而近乎枯竭的生命气息,指尖的剑意剧烈地颤抖起来。
她忽然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举动。
她伸出晶莹如玉的食指,轻轻点在了萧辰的眉心。
一缕蕴含着她最精纯剑道感悟的“剑魂本源”,顺着指尖,缓缓渡入其体内。
刹那间,萧辰死寂的胸口,竟泛起一抹淡淡的冰蓝色光晕,那即将熄灭的银金命火,竟如同得到了甘霖的火星,重新燃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光芒!
【检测到特殊能量‘剑魂本源’注入,命火活性恢复1.7%……】
【警告:双方神魂已产生本源羁绊,若一方陨落,另一方将遭受剑心反噬!】
远处,寒渊子看到这一幕,反而收起了攻击的姿态,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。
“好,很好。你们越是纠缠,这羁绊越深,归墟之门打开的速度就会越快。”
他转身,身影缓缓融入虚空,只留下一句让秦语冰心神剧震的话语。
“因为‘情劫’,永远是这世间最强大,也最无法抗拒的钥匙。”
三日后,问剑崖外,晨雾未散。
萧辰盘坐于一块被烧成焦黑的巨石之上,手中,正静静地握着一块碎裂的玉片。